春闺记事 第027节低调
顾瑾之跟着大舅母和陈妈妈往里走,暗暗打量着这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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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院子不是明慧公主府,而是姜驸马的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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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精致,进了垂花门,便是一道油粉壁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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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壁影,才是抄手游廊。游廊外专门修了花栏,种满了各种鲜花,或清淡幽香,或秾艳灼目,点缀得庭院锦绣铺就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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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抄手游廊,后面有个小小的池塘,种满了荷花;池塘里睡莲盛绽,粉白相见,亭亭玉立;池塘边有两株垂柳,枝条半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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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风处,垂柳纤腰如削,款摆缱绻;水波阵阵,搅碎了一池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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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妈妈领着顾瑾之和宋大太太,脚步轻盈进了明慧公主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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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五间上房,两边各带了两个小小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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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静谧无声,隐约能听到屋子里人声轻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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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妈妈直接请宋大太太和顾瑾之进了公主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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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公主半躺在罗汉床上,一个高大的中年人坐在一旁陪着,应该就是姜驸马,听闻他曾经是武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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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消瘦些的四十来岁中年人正在给公主号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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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公主气色不佳,唇色微白。她长得丰盈,圆圆的面颊,一双杏眼慈善可亲,很和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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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顾瑾之和宋大太太,明慧公主就微笑,目光落在顾瑾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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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太太拉着顾瑾之,给明慧公主和姜驸马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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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顾七小姐?”明慧公主语气温柔问顾瑾之,生怕惊了她一样。她很懂得照顾旁人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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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就道是:“回公主的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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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得声音清脆,似银铃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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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正如大舅母所言,明慧公主就是喜欢女孩子大大方方,一见顾瑾之没有怯态,神色更温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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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驸马只是含笑点点头,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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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中年人就趁机起身,站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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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看了几眼顾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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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他给明慧公主号脉,定是太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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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母说,明慧公主府里有位太医叫秦申四,是当今太医院提点秦微四的弟弟。一家两位太医,秦氏家族应该是以医传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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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后世,没什么秦氏著作留下来,史书上也不着寸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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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这个年代和历史不同;也许是秦家医道不足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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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身边来。”明慧公主笑着冲顾瑾之招手,让她坐到公主床前的锦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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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就上前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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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听宋大太太说,你得了你家老爷子的真传,医术了得。”明慧公主轻声笑着,“我是信得过宋大太太的。你也帮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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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道是,就认真替明慧公主号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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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申四一开始以为顾瑾之和宋大太太只是来探病的。而后听到明慧公主这样说话,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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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这是不满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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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公主失眠之证又七八天之余,才服了三剂药,怎么就换大夫?还是个这么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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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而秦申四又想起什么:顾家七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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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明慧公主是这么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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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治好了急性喉痹证的顾家七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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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申四心里顿时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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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总听到有人说顾家老爷子顾世飞和顾家七小姐。先是治好了宋大太太的顽疾,而后又是治好了胡太守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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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申四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穿着粉红色折枝海棠纹褙子,梳着双髻。她身量不足,一张稚嫩的脸,不过是十岁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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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岁的孩子,真的会治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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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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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在给明慧公主号脉时,秦申四心念百转:他有些希望顾瑾之对明慧公主的病和他看法一致,这样他就能知道,这个女孩子真的有几分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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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时又希望她看法不同,让秦申四亲眼见见她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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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顾瑾之已经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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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别担心,不过是小疾。”顾瑾之笑着说道,“连服既剂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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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安慰的话,每个大夫都会讲,明慧公主没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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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请顾小姐开个方子。”姜驸马起身,带着顾瑾之出了内室,同时给秦申四使眼色,让他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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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到了东次间坐下,丫鬟上了茶点之后,姜驸马就问顾瑾之:“听说胡太守家千金那么危急的病,你用了几粒药丸就治好了?是什么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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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听到了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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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如实回答:“是顾氏六神丸,我家里祖传秘方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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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神丸…….秦申四好像也听人这么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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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秘方,自然不能示人,姜驸马就不好再问她关于六神丸,而是说起公主的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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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是真的相信顾瑾之,还是情绪内敛不动声色,顾瑾之在他脸上,没有看望以往一样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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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直接说病情,而是问身边的秦申四:“秦太医,公主的病是您先看的,请您先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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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申四没有想到,顾瑾之竟有先人后己的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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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对这个小姑娘的抵触就减轻了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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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吃了六剂养血宁心药,脉气、形气已经足了不少。”秦申四对姜驸马道,“以我愚见,再吃三五日,定有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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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驸马眉头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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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公主就是不愿意再等,才让宋大太太请了顾瑾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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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申四的意思,让公主继续吃他之前开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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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驸马半晌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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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申四就明白驸马的意思,脸上又是一阵燥热。他能感觉到公主和驸马对他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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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什么大病小病,总是请赵道元看,只有小小的头疼脑热才轮得到他秦申四。如今,他秦申四连个娃娃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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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色微黯,更浓的苦涩就泛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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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好的医术,病人不相信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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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听听顾小姐怎么说。”姜驸马笑了笑,对秦申四道。他并没有赞同秦申四的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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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确有形气、脉气不足之象。”顾瑾之笑着道,“秦太医的方子,以滋补为主,再吃上半个月,定有成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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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申四就豁然看着顾瑾之,有点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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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驸马也微讶,有点将信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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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病症,急不得的。”顾瑾之看出驸马的疑惑,笑着继续道,“秦太医用药稳妥,所用之药皆有保养之效。虽然起效会缓慢些,可对公主身体好,将来有益的。大夫都盼着一剂起效,或用虎狼之药,饮鸩止渴,解了病人一时之痛,博得医术超高之名,却给病人留下隐患,此乃无德。我要恭喜公主和驸马,有秦太医这样不计名利的大夫,宅心仁厚,处处替您和公主的身体长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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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说,姜驸马就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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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效快的药,有其他不好的作用,对身子将来有害。就像人吃饭,吃得太快的确容易饱,却伤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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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吃,虽然填饱肚子慢些,可是对五脏六腑没有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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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驸马看秦申四的目光,就多了一份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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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申四也错愕看着顾瑾之:她才来,通过姜驸马和明慧公主的神态,就能了解秦申四的处境,还帮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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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申四手指不由握了握,眼底的感动难以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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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赞同继续用养血宁心剂的。”顾瑾之没等姜驸马和秦申四开口,又说,“不过,我发现公主舌红苔黄,似肝火太旺,而魂魄不得入舍,上走空窍导致失眠。秦太医,假如在养血宁心剂里,辅佐龙胆泻肝汤,您意下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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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驸马不懂医理,见顾瑾之问秦申四,目光也转而望向了秦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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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申四心头大震:顾瑾之说的,和他诊断的,根本不是同一个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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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公主的失眠,不是由于忧烦导致的脉气形气不足,而是肝火烧灼所致。他的养血宁心剂,因为药不对症,没有任何作用,只是起到了一点滋补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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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顾瑾之没有点破,反而在姜驸马面前替他说话,维护他的名声,而后又提出辅佐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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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剂药,并不相互抵触,可以同时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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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显露自己,反而把功劳都推给秦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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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多少人踮起脚尖要巴结明慧公主还不能够,而顾瑾之就这样把机会让给了秦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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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申四活了四十岁,自认都没有这份度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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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娃娃,非平常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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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如此心气,医术如何不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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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申四表情有很明显的变化,姜驸马看在眼里,心里就有了几分思量。他也看了顾瑾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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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秦申四才收敛心绪,道:“可以作为辅助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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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驸马若有所思,还是笑着点头,让秦申四开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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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顾瑾之进了内室,说了几句话就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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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申四一直在公主这边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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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剂龙胆泻肝汤喝下去,再用了小半碗养血宁心剂。公主喝了药,仍是没有睡意,心里也有点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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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不知道为何,想起了很多在京城的往事,想到了在宫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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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居然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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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泰卧,次日醒来,发现姜驸马守在床边,他神色大喜。公主瞧着外面日头攀爬上了金色帘勾,点点金光反映进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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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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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说,昨夜没有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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