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送阿珂走出客栈,自己则在下楼梯的转角处藏了起来,瞬也不瞬地注视着我的房门。九难似乎仍在想着心事,阿珂去了好长时间,她也没回到自己房间。
我心想:“若是阿珂知道了师父的用心,也不知该如何收场?命运弄人,希望老天爷不要责怪师父,世上没有几人像她那样承受了如此多的痛苦,我心中的痛苦比起她来,又算得了什么?她由一个弱女子,变得现在这般坚强,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
我向客栈门口看了看,仍不见阿珂回来,不由暗暗着急,正想是不是应该出去找她时,却见她一手捧着一个大纸包,一手擦着额头上的汗进来了。
我心中一喜,总算熬过这段时间,心中不免又想:“莫非师父并非故意将我支开?”摇了摇头,快步下楼迎着阿珂,满脸关怀地道:“为何这么久才回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害怕你遇着色狼了!”
阿珂一把将纸包塞进我怀里,瞪眼道:“难道你就不怕我遇着劫匪么?”
我嘿嘿笑道:“你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的本钱是什么么?”
阿珂狠狠地白了我一眼,用力将我推开一旁,边上楼边嘟囔着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买个蜜饯害我走了几条街,差点找不到回来的路。”
我呵呵一笑,道:“这确实是个鬼地方,明日咱们请师父赶紧走,还是江南好。”
阿珂回头恨恨道:“有你的地方就是有鬼的地方,走到那儿都一样!”
我皱起眉头,很认真地道:“我可是说真的!一到这里,我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阿珂已进了屋,又将房门关得只剩下一条缝,眼中带着嘲弄之意:“你若害怕,自己走吧,何必找诸多借口。”撇了撇小嘴,接着道:“反正我不会笑你。”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耳听得她在里面轻轻一笑,不禁怒火中烧,暗骂道:“他妈的臭娘们,老子为你劳神焦心,你居然说出这等话来!你以为老子真害怕么?我找借口,老子他妈是在替你找借口!”
我气乎乎地回到自己房间,却不见了九难!我心中一惊,赶紧向九难住的房间走去。九难的所住之处在最里侧,与我们隔了好几间房,我敲了敲门,听得她在屋里说道:“进来!”
我吁了口气,也不知她是在我下楼接阿珂时回屋的,还是先前我尚在阿珂房里时便已经回屋了。我推门而入,只见她盘腿坐在床上,正在闭目养神,将蜜饯放在桌上,说道:“师父,您要的蜜饯。”
九难鼻中“嗯”了一声,淡淡道:“出去吧。”
从她脸上,我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得答应一声,挠着头回自己房了。躺在床上想到九难、吴三桂、李自成之间的恩怨纠葛,阿珂凄惨的身世,如何能睡得着?翻来覆去又想到方才阿珂轻蔑的笑声,嘲弄的眼神,更是心乱如麻,忍不住想大喊大叫,以泄心中郁闷。
不过今日九难应该不会采取行动,想得累了,总算迷迷糊糊中睡去。不知何时,听得远处打更的声音,蓦然醒了过来,我跳下床,推开窗户,瞧这天色应是四更时分。这一醒来,想起今日九难言行怪异,心中不由又开始担心。
我两下穿好衣衫,焦燥地踱了几圈步子,终于忍不住悄悄地打开门,向九难房那边瞧了瞧,只见黑漆漆一片,也不知她是否在房中安睡。蹑手蹑脚来到阿珂二女房门跟前,眼珠一转,“吱吱吱——”地学起老鼠叫声来。
这个世上不怕老鼠的女孩子凤毛麟角,至少阿珂和阿琪不在其列。谁知叫了半天,屋里竟没有反应,我心头一沉,加大了叫声,又故意弄出老鼠啃东西时的声响,仍是不见丝毫动静。
忽听“啪”地一声,隔壁房门重重地响了一下,接着听一人粗声粗气地说道:“奶奶的,这是什么破客栈?老鼠窝吧,吵死人了!”
我无心理会,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我大吃一惊,顾不得点灯,迅速向床奔去,黑暗中撞倒一根凳子,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伸手一摸,哪里还有阿珂、阿琪的人!
我失魂落魄,赶紧又向九难房中跑去,结果却是一样。我心头如受重击,双腿一软,扑地一下顺着床沿坐倒在地,心中苦笑:“师父,你好坏!你故意叫我去买蜜饯,故意令我起疑,却又不做任何行动,好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再带着阿珂偷偷溜走。”
九难终是狠下心来,可是她为何要带走阿琪呢?她出于仇恨能对阿珂狠心,阿琪呢?难道她完全失去了理智么?她们此刻到了平西王府么?事情能不能随九难所愿?阿珂她…
我心中浑浑噩噩,不停地责备自己,既然已觉得九难行为怪异,为何仍是存有侥幸心理。我蓦地跳了起来,这个时候并不是责备自己的时候,在这里多呆片刻,阿珂就多一分危险,无论此刻情形怎样,我都要抱万分之一的希望。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自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忽然想起一事,转身摸了摸九难床铺,铺面上虽然没有人体的余温,但也并非很冷,时下正是冬季,人一离开被窝,不用多久便会冷却,照这个道理,九难她们应该离开没有多久,我很有可能追上她们,想到此,心中不由狂喜,再不多想,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客栈。
可是跑出一阵,我突然想到自己从未来过这里,如何知道平西王府在哪里?我心中大骂自己“猪脑袋”,一回头想回客栈把伙计叫起来带路,才发现转过了几条街,早已找不见回客栈的路了。我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欲速则不达”,不由仰天长叹:“这莫非是天意!”
我如热锅上的蚂蚁转了一阵,突然发现一个醉汉蜷缩在不远处屋檐下黑暗的角落里,正自仰头喝酒。我大喜,如遇救星,飞也似地奔到近前,急切道:“敢问大哥,平西王府怎么走?”
一想他说了,我一样不识路,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又道:“这位大哥,烦你带我去平西王府,到了那里,这张银票就是你的了。”
黑暗中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只依稀见他衣衫褴褛,脸上长满了长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