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目无上官
王德民才走到门口，就见白度已经从县丞的签押房里走出来了，不等王德民说话，白度就摆摆手道：“事情经过我已知道了，那人用了火枪，你找来的那些愚民不识，被他给镇住了，这一关算他过了，你速往召集县衙内职员，我们往迎接上官…”
“啊？！要我往迎接他？岂不成我向他低头了？！…”王德民一脸惊愕隧道。
白度瞟了他一眼，冷笑道：“县官上任，你既为下属，自当迎接，方才可以推辞是暴民围堵县衙，无法脱身，如今再不露面，便是鄙弃上官了！往不往由你，我先往了！…”说完就不再理会王德民，头也不回地往县衙大门往了。
王德民脸上阴晴不定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对身后一名小吏招招手道：“速往通知其他人！…”，才跺了跺脚追着白度往了。
郭致远和徐光启等人刚到县衙大门口，白度就急促地从县衙内跑了出来，朝郭致远拱手行礼道：“下官古田县丞白度参见县令大人，适才暴民围堵县衙，下官无能，未能出来迎接大人，让大人受惊了，请大人恕罪！…”
这时王德民也领着一众佐官小吏从县衙里跑了出来，有样学样地朝郭致远拱手行礼道：“请大人恕罪！…”
本来郭致远憋了一肚子，正筹备借题施展一下，来一招敲山震虎立立威，但现在白度他们这么一弄他反倒是不好发作了，不动声色地在白度和王德民身上打量了一下，很明显这两人是众人之首，本日之事多半和这两人脱不了关系，不过自己初来乍到，毫无基础，要是一来就和两个副手撕破脸，那就更不好做了，就展颜一笑道：“白县丞言重了，尔等皆乃本县的左膀右臂，本县初来乍到，还需白县丞及诸位同寅多多关照才是…”
白度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这郭致远年纪轻轻，说话却是滴水不漏，颇有城府，看来之前自己还真是小瞧了他，不过他自视甚高，如今古田县这帮官吏包含王德民在内都没被他看在眼里，郭致远的到来反倒激起了他的斗志，对手难寻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隧道：“郭大人一路船车劳顿，可让下人先将行李安置到官廨（官员住所）之中，下官等人陪大人往城隍庙品茶歇息一下…”
古代新官上任，可不能先进衙门，第一天必须得到城隍庙里斋宿沐浴，筹备牲酒礼和一些器物，第二天履行宣誓礼才干正式走马上任，当然古田县这种鸟不拉屎的穷处所已经没有人拘泥这种古礼了，白度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麻痹郭致远，让他被这种迎来送往的繁文缛节搞得头晕脑胀，这样他们就可以从容安排持续向郭致远使绊子了。
郭致远当然不愿意自己被这些繁文缛节绊住，摆摆手道：“事有从权，本县刚来上任便有暴民围堵县衙，可见本县县治何等松弛，本县蒙圣上恩惠钦点为古田县令，自当勤政爱民，繁文缛节能免则免，烦请白县丞通知县衙所有办公职员，我等这就往到二堂议事！…”说完也不待白度反对，带着徐光启等人就直接往县衙内走往。
白度也不好再阻拦，和王德民交换了一个眼神，让开道路，让郭致远等人先行通过，自己也紧随着了跟了上往。
古田县衙固然破败，却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仪门、照壁、大堂、二堂等设施一应俱全，大堂是县官公然审案的处所，大堂后面就是二堂了，是县官召集属下议事的处所，不过连县衙都这么破败了，这二堂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往了，里面的桌椅都有些摇摇欲坠了，灰尘都有寸把厚，显然很久没有启用了。
得知新来的县官大老爷要在二堂议事，衙役们这才临时抱佛脚手忙脚乱地打扫起来，扬起的灰尘差点把郭致远呛逝世，只好在外面等衙役们打扫完毕才进往。还真别说，这二堂打扫出来后虽不说焕然一新，但也有几分肃穆的景象了。
郭致远当仁不让地坐了首位，徐光启和赵仕祯只是郭致远私人聘请的幕僚，本没有座位，郭致远本想在自己身后加了两个座位让他们坐，但徐光启和赵仕祯说于礼分歧，保持站在他身后，郭致远拗不过也只能由他们了。
白度和王德民在郭致远的左手一侧坐了，他们是县令的佐贰官（即副职官员，其官阶略低于主官，但并非主官之属官），白县承慢悠悠啜着茶，王主薄则不停地捋着胡须，都不看郭致远，一副穷极无聊的样子。
佐贰官这边本该还有一个有职无品的典史坐第三把交椅，此时却空着，而右侧本该是首领官和杂职官的位子，也都没有人，就连没有座位的佐吏，如三班班头、六房长吏等也都没有来几个，堂下只稀稀拉拉地站了几个衙役，也都是一副有气无力、无精打采的样子。
对于明朝的基层组织结构，郭致远还是有所懂得的，像古田县这样的县级组织，在县署办公的职员分为三类：官、吏和役。官又分两种，一种是吏部登记在册的，因古田县比较小，所以也就知县郭致远、县丞白度、主簿王德民、典史鲁志超算是在吏部著名有姓的官儿。另一种就是首领官和杂职官，如教谕（教导局长）、训导、巡检、驿丞、税课大使、县仓大使等，这些官员在吏部没有登记，属于不进流的杂官，但也算是县领导班子的成员。
官下面就是吏，吏是六房的头头，这县衙六房与中心六部相对应，分辨是吏、户、礼、兵、刑、工，这些人直接对县令负责，也算是有编制的体制内职员。吏再下面就是役了，役虽在县衙办公，但并无编制，靠些补贴保持生计。这些衙役分皂、壮、快三班，皂班和壮班负责站堂、呵道、门卫、传案等内勤警卫工作，快班负责传递公文和缉捕。
总之要撑起一个县衙班子，所需的工作职员不少，而郭致远眼前却只看到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自己这位新任县令下令要召集县衙全部工作职员议事，这可是自己这位新上任的县令主持的第一次全部工作职员大会啊！这些人还如此懈怠，眼里还有自己这个县令吗？</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