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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百鬼夜行

青山__其他小说_顶点小说书名作者阅读记录字号:小  景朝与宁朝城池风格迥然不同。

  宁朝楼阁严谨规整、精巧华丽,斗拱多有旋子彩画,画着吉祥草、海蔓、葡萄、山水。景朝楼阁则豪放雄健、气势恢宏,斗拱只有朱红色,瓦永远都是黑色。

  若说宁朝的楼宇像是...

  夜色如墨,浸透了崇礼关外的荒原。风从北地吹来,卷着沙砾与枯草,在铁匠铺残破的屋檐下打着旋儿。陈迹站在院中,手中那只玉镯仍泛着温润的光,像是凝住了月华。他低头看着掌心,指尖微微发颤那不是羊脂玉该有的重量,而是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压了下来。

  “公子?”小满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你…不给她戴上吗?”

  陈迹没答。他的目光越过小满肩头,落在屋内。洪爷如今该叫张夏了正坐在铜镜前,发髻已盘好,银簪斜插,一缕青丝垂在腰间,随呼吸轻轻晃动。李婶退后一步,满意地点点头:“全福人开面,一生只一次。姑娘这脸相,干净利落,日后定是旺夫持家的命。”

  张夏抬眼看向镜中自己,神情平静,却有一瞬极细微的恍惚掠过眼角。她忽然道:“母亲早逝,父亲远走,我何曾有过全福?”

  屋里静了一瞬。

  李婶笑着拍她肩膀:“傻孩子,今日起便是全福了。你有丈夫,有家,有亲人在侧,还不够么?”

  张夏没再说话,只是缓缓闭了眼。窗外风吹烛火,映得她眉目柔和,竟真有了几分新妇的模样。

  陈迹终于动了。他迈步进屋,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一场梦境。小满跟在他身后,手里攥着那根绞面用的棉线,眼睛亮晶晶的,像在看一出大戏开场。

  “阿夏。”他唤了一声。

  张夏睁开眼,转头看他。两人视线第一次真正相接没有回避,没有试探,只有一种近乎悲凉的清醒。

  陈迹抬起手,将玉镯递到她腕边。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微凉。他一点点将镯子推上去,动作缓慢而庄重。羊脂玉滑过肌肤,发出极轻微的摩擦声,如同命运之轮悄然转动。

  “圈口确实刚好。”小满在一旁嘀咕,“就像量着身子做的。”

  陈迹低声道:“于阗玉难得,这只…是你娘留给你的吧?”

  张夏怔了怔,随即一笑:“你怎么知道?”

  “胡三爷提过,宁朝贵女出嫁,必佩家传玉器。而这玉上有沁痕如云,非百年不能成形。你年纪尚轻,若非祖传,断不会拥有此物。”

  她望着他,眸光微闪:“你还记得这么多?”

  “记得。”他说,“也忘了太多。”

  屋外忽传来脚步声,胡三爷踱步进来,手里拎着一只油纸包着的烧饼,递给阿笙:“吃点东西,明日一早就要上路。”又转向陈迹,“你俩今晚得同住一间房,从现在开始,就得像夫妻。”

  陈迹眉头一皱。

  胡三爷冷笑:“怎么,嫌脏?还是怕动心?”

  张夏站起身,语气淡然:“不必同房,我们分榻即可。规矩要守,破绽也要防。”

  胡三爷盯着她看了半晌,终是点头:“也好。但记住,进了洪祖二城,你们便是结发夫妻,郎君唤妻‘阿夏’,妻称夫‘青圭’,不得迟疑,不可生疏。若有差池,不止是任务败露,更是拿命在赌。”

  众人散去后,屋中只剩他们二人。

  陈迹坐在东侧榻上,背对着西边那张空床。窗外月光洒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清冷的界线,恰好横亘于两人之间。

  良久,张夏轻声问:“你觉得我能演好吗?”

  “你本就不是寻常女子。”他答,“冷静、果断、心思缜密。若说有人能瞒过洪祖二城守的眼睛,非你莫属。”

  “可我不是你妻子。”她补了一句。

  陈迹沉默片刻,道:“也不是别人。”

  她笑了下,声音很轻:“你知道我为何答应扮夫妻吗?不只是因为人选合适。而是…只有这样,你才会真正护我周全。”

  陈迹猛地回头。

  她已解开发簪,长发披散,映着月色如水。“你在固原杀元臻那一战,我听说过。你说你不愿再沾血,可我知道,只要我身处险境,你会再度拔剑。而若我是你妻,你就不得不护我到底哪怕违心,也得做足姿态。”

  陈迹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你以为我在乎的是面子?”

  “我不知你在乎什么。”她说,“但我知道你在逃避什么。你不愿承认与我的牵连,不愿面对那些旧事。可如今,命运把我们绑在一起,逃不掉了。”

  “所以你是故意的?”他声音低沉,“借这身份,逼我直面过往?”

  “我只是想活着。”她直视着他,“你也一样。在这条路上,我们谁都输不起。”

  陈迹久久未语。最终,他伸手拾起地上的银簪,递还给她:“早点歇息。明日还有百里山路。”

  她接过簪子,却未挽发,只握在掌心。“陈迹。”

  “嗯。”

  “如果到了白达旦城,我发现郡主真的变了变得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姐姐,你会帮我吗?哪怕她已不是景朝正统,哪怕她想反戈一击?”

  他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我救的人,从来不是郡主,也不是朝廷钦犯。我救的,是你认定必须救的人。至于对错…交给天去判。”

  她嘴角微扬,终于将头发重新挽起,插上银簪。

  夜更深了。

  翌日卯时,天刚蒙蒙亮,一行人便整装待发。商队由胡三爷牵头,打着辽阳府王记布行的旗号,车马七辆,驮货百余斤,皆是北方所需的绸缎、茶叶与瓷器。阿笙扮作少东家,洪祖二充作账房先生,小满与小和尚则为仆从,牛欣致化名“柳姨”,负责照管饮食起居。

  陈迹与张夏共乘一辆马车,车帘绣着缠枝莲纹,车内铺着厚绒毯,角落放着一只红漆妆匣,里面装着几件仿制首饰与两套换洗衣裳。

  出发前,白达旦亲自送行至城门口,低声叮嘱:“三日内抵达洪祖二城,不可延误。城守姓薛,外号‘鬼秤’,最擅察言观色,尤喜盘问夫妇恩爱与否。你们…务必自然。”

  马蹄踏破晨霜,车队缓缓前行。

  途中,山路崎岖,颠簸不断。张夏靠在车厢一角,闭目养神。陈迹则始终警觉,每隔片刻便掀帘查看四周。

  “你不必如此紧张。”她忽然睁眼,“我们准备充分,身份无懈可击。”

  “我信不过运气。”他说,“尤其是涉及你性命的时候。”

  她心头一震,欲言又止。

  正午歇脚时,他们在一处荒村茶棚停下。牛欣致煮了姜汤分给大家。小满凑到张夏身边,小声问:“姐姐,昨晚睡得好吗?和公子…有没有说什么贴心话?”

  张夏瞪她一眼:“小孩子别打听这些。”

  “可你们可是夫妻诶!”小满撅嘴,“至少也该牵手、喂水、互称‘郎君’‘娘子’才像样嘛!你看人家别的夫妻,哪有像你们这么冷冰冰的?”

  陈迹端着碗走过来说:“够了。再胡闹,就把你塞进货箱里运过去。”

  小满吐吐舌头,跑去找阿笙告状。

  牛欣致远远看着这一幕,嘴角微扬,对洪祖二道:“这对‘夫妻’,比真夫妻还像演的。”

  洪祖二冷笑:“演得再像,也瞒不过薛鬼秤。他曾在一日之内识破七对细作,手段毒辣得很。听说他会让人当众唱夫妻定情诗,若对答不上来,当场拿下。”

  牛欣致眯起眼:“那咱们得给他们编一首。”

  午后继续赶路,天气骤变,乌云压顶,雷声隐隐。入夜前,突降暴雨,道路泥泞不堪。车队被迫停驻于一座废弃庙宇之中。

  庙宇年久失修,屋顶漏雨,墙皮剥落,唯有正殿中央一尊残破土地神像尚存。众人清理出一块干燥之地,生火取暖。

  陈迹守在外殿,手持长刀,警惕巡视。张夏披着斗篷走进来,递给他一件干衣:“换上吧,别病了。”

  他接过,低声谢过。

  她没走,站在檐下看雨。“这场雨来得蹊跷。按理说,此时节不该有这般暴雨。”

  “有人追踪。”陈迹冷冷道,“我察觉已有半个时辰,东南方向林中有动静,脚步极轻,但频率一致,不像野兽。”

  张夏神色一凛:“是影卫?”

  “可能是薛城守派来的先手探子,也可能是…别的势力。”他顿了顿,“你猜是谁更想拦住我们?”

  她苦笑:“郡主若真是叛出景朝,那她的敌人就不止朝廷了。北狄、西戎、甚至南诏,都可能派人截杀。”

  陈迹忽然转身,盯着她:“你真相信她是被迫的?”

  “我相信她不会主动背叛母族。”张夏坚定地说,“但她被困宫外多年,经历未知。也许有人控制了她,也许她有了别的打算…但无论如何,我要亲眼见到她,才能判断真假。”

  陈迹点头:“我会陪你走到最后。”

  雨声渐急,敲打着残瓦断木。

  深夜,众人入睡。陈迹独坐火堆旁,刀横膝上。忽觉身后微响,回头见张夏披衣而来,在他身旁坐下。

  “睡不着?”他问。

  “梦见小时候的事。”她说,“我和姐姐在御花园捉蝴蝶,她穿着鹅黄襦裙,笑得像个孩子。后来宫变发生,她被人带走,我躲在假山后,听见她喊我的名字…可我不敢出去。”

  陈迹静静听着。

  “你说,一个人被囚禁多年,还能保持本心吗?”

  “我不知道。”他低声道,“但我见过一个男人,在牢中被折磨十年,出来后第一件事,是去坟前给亡妻献花。他还记得她最爱白菊。”

  张夏抬头看他:“那是你师父讲的故事?”

  “是我亲眼所见。”他说,“有时候,人心比铁硬,比山高。”

  她轻轻靠在他肩上,声音几不可闻:“那就让我也做个硬心肠的人吧。”

  陈迹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应,任她靠着,如同两株在风暴中相互支撑的树。

  次日清晨,雨停天晴。车队重整出发。临近洪祖二城时,道路宽阔起来,旌旗招展,哨卡林立。

  城门前,一名身着黑袍、面色阴鸷的官员立于案前,手持铁尺,正是城守薛鬼秤。他身旁站着两名执刀武士,目光如鹰。

  “报来历!”薛鬼秤厉声道。

  胡三爷上前拱手:“辽阳府王记布行,押送绸缎三十匹、茶砖二百斤,奉官引通行,前往白达旦城交易。”

  薛鬼秤翻阅路引,目光忽落在陈迹与张夏身上:“这两位是?”

  “内兄陈青圭,携妻张氏回乡省亲。”胡三爷笑道,“小儿阿笙同行,顺便历练生意。”

  薛鬼秤眯眼打量张夏:“既是回乡省亲,怎走这条偏路?”

  “老家在北境,靠近牛欣致城。”陈迹接口,语气平淡,“顺道随商队而来,节省盘缠。”

  薛鬼秤忽然冷笑:“夫妻之情,贵在亲密。来,你二人当众对一句定情诗,若合拍,便放行;若不合,押入大牢详查!”

  人群一静。

  张夏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镇定。

  陈迹却抢先开口,朗声道: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张夏一怔,随即会意,柔声接道:

  “愿逐月华流照君,不负此生长相守。”

  诗句出自前朝名篇,本非夫妻专用,但他们一唱一和,情意绵绵,竟引得周围百姓低声赞叹。

  薛鬼秤盯着他们许久,终于挥手下令:“放行!”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

  直到转入街巷深处,众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小满抹了把汗:“吓死我了!还好公子记得诗!”

  阿笙好奇问:“你们事先约好的?”

  陈迹摇头:“没有。”

  张夏望向他,眼中波光流转:“那是…心有灵犀?”

  他看着她,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或许吧。”

然而就在此刻,远处钟楼忽然响起九声闷响  那是洪祖二城紧急封锁的信号。

  紧接着,四面城门轰然关闭,铁链拉起,骑兵奔腾而过,高呼:“全城搜查!捉拿朝廷要犯!”

  胡三爷脸色剧变:“不好,消息走漏了!”

陈迹迅速掀开车帘,望向城中心那座巍峨的官衙。烟尘滚滚中,一面黑色旗帜缓缓升起,旗上绣着一只金瞳苍鹰  那是北狄细作营的标志。

  “他们早就来了。”陈迹沉声道,“而且,已经掌控了这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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