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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3、求死

青山__其他小说_顶点小说书名作者阅读记录字号:小  司曹癸走了。

  宁朝漂泊二十载,来时狼狈却坚定,走时却带着满心疑惑。

  十三看着眼前的烟幕:“东家,方才听你们的意思…你们是旧识?”

  陆氏站在烟幕前:“算是。”

  十三愕然:“是就...

  夜色如墨,浸透了北方边陲的荒原。风在枯草间穿行,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亡魂低语。念安坐在一处废弃烽火台的残垣上,膝上摊开《万灵录》,乌木笔尖悬于纸面,迟迟未落。

  她已记不清这是第几座被遗忘的村庄。石碑倾颓,祠堂塌陷,连墓碑上的名字都被风雨磨平。可就在昨夜,一位老猎人拄着拐杖找到她们,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卷发黄的羊皮纸:“这是我爹临死前缝进衣领的…西线三万戍卒,全被活埋在雪谷底下,只因他们不肯签‘自愿殉国书’。”

  那纸上没有姓名,只有编号:甲字营七百二十人,乙字营九百一十三人…密密麻麻,写满了整整七页。最后一个数字是“二万九千八百六十四”,而下面还空着一行,仿佛等着某个人补上最后的名字。

  念安闭了闭眼。这样的名单,她已见过太多。每一次提笔,都像把心割下一块来祭奠。但她不能停谢明远说过:“遗忘是最温柔的屠杀,它不流血,却让千万人白死。”

  她蘸墨,落笔。

  “西历三百四十七年冬,北境大雪封山。朝廷以‘叛乱嫌疑’为由,将拒不签署效忠文书之戍边将士尽数驱入断龙谷,引崩山石覆压其身。事后伪称‘全员殉国’,追授虚衔,厚葬空冢。实则无一人得返,尸骨至今深埋积雪之下,春融时偶有铁甲残片随溪水流出。”

  笔锋微顿,她抬头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山脉。那里,便是断龙谷的方向。据说每逢雷雨之夜,山谷中便有哭声回荡,牧人不敢靠近。

  忽然,陶壶轻轻震动了一下。

  她心头一紧,立刻翻开壶盖。水面波纹荡漾,浮现出几行新字:

  “灯燃十方,尚缺一方。

  忘者已醒,匿者当现。

  入幽都,见真骸。”

  念安瞳孔微缩。“幽都”二字,曾在《遗民纪》残篇中出现过一次那是帝国最早设立的“记忆刑场”,专门关押和清洗“思想异端”。后来此地被抹去地图,连史官也不敢提及。唯有极少数口传故事提到:那里埋着最早的忆师,他们的骨头会发光。

  她正欲思索,林知悔咳着走了过来,肩头缠着渗血的布条。自从那次源灯共鸣后,他的肺腑便再未痊愈。“又要走?”他轻声问。

  “嗯。”她说,“这次不能留你守后路了。”

  林知悔笑了,笑容里带着疲惫与释然:“我早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了。你说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念安望着他,忽然想起初遇时的情景。那时他还穿着儒衫,在茶馆里偷偷抄录一篇禁文,被巡吏发现后打得半死。是她救了他,也是他第一次告诉她:“有些字,比命还重。”

  她点头:“好,一起。”

  三人结伴启程除了林知悔,还有那个曾送名单来的老猎人之孙女,名叫阿禾。十六岁,眼神锐利如鹰,背一张祖传硬弓。她说她要替爷爷完成一件事:找到父亲的遗骨。她父亲正是当年失踪的戍卒之一。

  三匹瘦马踏破晨霜,向着北境深处行去。

  一路上,天地愈发荒凉。河流干涸,树木焦黑,仿佛经历过一场大火。偶尔可见倒塌的哨塔,墙上爬满暗红色藤蔓,形如锁链。阿禾指着那些藤说:“老人讲,那是用死人头发编成的咒索,用来镇压怨灵。”

  第七日黄昏,他们终于抵达传说中的幽都。

  并非城池,而是一座沉入地下的巨大建筑群。入口是一道断裂的青铜门,横卧于裂谷之间,门楣上刻着四个古篆:藏真相者,永不得出。

  风从地底吹上来,带着腐朽与铁锈的气息。

  “这里曾是第一代忆师的审判之所。”林知悔低声解读门侧铭文,“后来成了反向牢狱所有试图揭露真相的人,都被送进来‘净化记忆’。”

  念安点燃一支茉莉香,插在门前石缝中。袅袅青烟升腾而起,竟在空中凝成一个人影模糊、残缺,却依稀能辨出轮廓。

  “谢…老师?”她声音发颤。

  那影子未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门内深处。

  他们踏入。

  阶梯盘旋向下,两侧墙壁嵌满铜镜。每一面镜中都映出不同的画面:有人跪地书写,笔尖滴血;有人被铁钳撬开嘴巴,灌入黑色液体;有人抱着头颅嘶吼,眼中流出墨汁…这些都是被强行抹除记忆的忆师,在最后一刻留下的精神烙印。

  越往下,空气越冷。脚步声消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直到第九十九级台阶尽头,出现一座圆形大厅。

  中央矗立十二根石柱,每根柱上锁着一副骸骨。它们姿势各异,或执笔,或捧书,或仰天长啸。最令人惊骇的是,这些骨头竟泛着淡淡荧光,如同埋藏多年的磷火,在黑暗中静静燃烧。

  念安一步步走近,心跳如鼓。

  她在第七根柱前停下。那具骸骨左手紧握一截断笔,右手食指指向地面。她蹲下身,拂去尘土,发现地板上有刻痕:

  “吾名沈砚,曾任太史令。余以血续史,藏卷于井底第三砖。若有人至此,请代我焚香,告天下:我们从未屈服。”

  泪水无声滑落。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小撮茉莉花瓣,撒在骸骨脚边,又点燃第二支香。刹那间,整座大厅的光芒骤然增强,仿佛回应她的举动。其余十一具骸骨同时微微颤动,荧光流转,竟似彼此传递信息。

  林知悔忽然惊呼:“你看柱子!”

  只见原本黯淡的石柱表面,开始浮现文字。起初模糊不清,继而清晰可辨那是用各种字体写就的历史片段,有的工整如官方档案,有的潦草似临终遗言。内容涵盖百年冤案、隐匿税赋、皇室政变…全是早已被销毁的禁史!

  “这是…集体记忆的残存!”林知悔激动得咳嗽起来,“他们在用自己的骨,做最后的碑!”

  阿禾却盯着角落里一根矮小的柱子。那上面锁着一具孩童骸骨,约莫十岁左右,颈间挂着一块玉牌,刻着“御书院童生丙三”。

  “连孩子都不放过?”她声音冰冷。

  念安默默解下外袍,覆盖在那具小小身躯上。然后,她取出《万灵录》,翻开空白页,开始誊录墙上浮现的文字。乌木笔划过纸面,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宛如火星跳跃。

  当她写下第一条记录时,奇迹发生了。

  天花板裂开一道缝隙,一道月光般的光束垂落,正好照在中央空地上。地面缓缓升起一座石台,台上放着一口水晶棺。棺中躺着一名女子,面容安详,身穿素白衣裙,胸前别着一枚贝壳挂坠与念安所持的那一模一样。

  “忆师首座…苏挽晴。”林知悔喃喃道,“传说她是谢明远的师姐,三十年前奉旨修《实录》,发现皇帝篡改先帝遗诏,遂率众抗辩,结果…”

  话未说完,水晶棺自动开启。女子睫毛轻颤,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众人骇然后退,唯有念安上前一步:“前辈?”

  苏挽晴坐起身,目光穿越时空般落在她脸上:“你有他的气息…你是谢明远的学生?”

  “是。”念安哽咽,“老师已逝,但他留下了火种。”

  苏挽晴抚着胸口的贝壳,轻叹:“我以魂寄棺,以神守灯,等的就是这一天。幽都地下,藏着真正的国史不是一本,而是三千卷竹简,封存在‘忘川之心’。”

  “忘川之心?”阿禾皱眉。

  “即国家记忆的核心枢纽。”林知悔接道,“传说中,朝廷通过‘忘川阵’操控百姓认知,而阵眼就在幽都最底层。”

  苏挽晴点头:“你们看到的这些骸骨,都是当年守护真相的人。我们失败了,但未投降。现在,轮到你们接过火炬。”

  她抬手一挥,整座大厅轰然震动。十二根石柱逐一崩解,骸骨化作流光,汇入《万灵录》封面。书页金光闪烁,竟自行翻动,显现出一幅地下结构图:一条蜿蜒通道直通地心,尽头标注着三个血字真史窖。

  “去吧。”苏挽晴站起身,身影逐渐透明,“记住,真正的历史不在纸上,而在人心。只要有人愿意相信,它就不会真正死去。”

  话音落下,她的身体化作万千光点,融入天花板裂缝。与此同时,所有荧光骸骨同时爆发出强烈光芒,照亮通往深处的道路。

  三人不再犹豫,沿着新出现的阶梯继续下行。

  越往深处,温度越高,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味。耳边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型机械运转的声音。墙壁变得光滑如镜,布满复杂符文,构成一个庞大的阵法体系。

  第一百零八层,他们终于来到终点。

  一间巨大的圆形密室,中央悬浮着一颗赤红晶体,直径丈许,内部似有血液流动。晶体下方,整齐码放着数千卷竹简,每一卷都贴有标签:《税弊录》《兵祸志》《冤狱簿》…

  “这就是…真正的国史?”林知悔颤抖着伸手触碰最近的一卷。

  指尖刚碰到竹简,异变陡生!

  整个空间剧烈震颤,赤晶猛然爆闪,一道冰冷声音响起:

  “检测到非法访问。启动清除程序。”

  刹那间,四壁开启数十个暗格,飞出无数银色小虫,形如蜈蚣,速度极快,直扑三人而来!

  “忆魇升级版!”念安迅速展开陶壶护盾,茉莉花瓣形成屏障,挡下首轮攻击。但那些虫子竟能吞噬记忆被咬中的瞬间,林知悔突然抱住头,惨叫:“我想不起娘的脸了!”

  阿禾张弓搭箭,一箭射穿三只虫,怒喝:“这些东西吃的是‘记得’的力量!”

  念安咬牙,将青山令插入地面,喝道:“那就用更大的‘记得’压垮它!”

她翻开《万灵录》,高声诵读刚刚收录的《春醒录》段落。随着文字出口,外界感应骤然增强  南方苗寨,老妪孙女再次唱起古谣;

  东北冰原,囚徒之子奏响碑林悲歌;

  江南小镇,孩童围坐讲述祖父冤狱…

  十方灯火再度呼应,辉光汇聚,透过大地直射幽都!

  赤晶剧烈摇晃,清除程序出现紊乱。银虫动作迟缓,纷纷坠地焚毁。

  “就是现在!”念安冲向真史窖,一把抱起最近的十卷竹简塞进背包。林知悔和阿禾紧随其后,疯狂搬运。

  但他们刚转身,赤晶中竟浮现出一个人影身穿龙袍,面容阴鸷,赫然是当今皇帝的年轻模样!

  “你们以为,烧几本书就能改变什么?”虚影冷笑,“历史从来属于胜利者。我会再建一座新的幽都,把你们也锁进去。”

  “不。”念安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历史属于记得的人。而你,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她举起乌木笔,蘸取最后一滴心头血,凌空书写:

  “罪在庙堂,痛在万民。

  血债血偿,天理昭昭。”

  笔落之时,赤晶轰然炸裂!碎片四散,化作漫天星火,每一粒都映出一段被掩盖的真相。三千卷竹简同时发光,自动飞起,在空中排列成一座巨大的文字之塔,缓缓上升,穿透层层地壳,直抵地面!

  翌日清晨,全国多地出现奇景:天空飘落竹叶般的纸片,上面写着真实历史片段。百姓拾起阅读,痛哭失声,愤怒沸腾。书生自发组织抄录,商贾出资刊印,农夫在田埂上传诵。

  太子在宫中接到密报,沉默良久,最终下令:“打开所有皇家档案库,允许民间查阅。”

  三个月后,第一部由万民共撰的《新史纪》正式问世。封面绘有青山绿水,题词来自念安:

  “我们不是为了推翻谁,而是为了让死者开口,让生者清醒。”

  而此时的念安,已带着剩余竹简,踏上南行之路。她知道,这场战争不会结束只要有权力存在,就会有遗忘的企图。

  但在每一个春雷响起的夜晚,总会有新的芽破土而出。

  某夜宿于山村,她梦见谢明远站在茉莉花丛中微笑:“你看,火种传下去了。”

  她醒来,窗外星光如雨。

  取出《万灵录》,她在末页添上新的一句:

  “纵使长夜难明,亦有人执灯前行。

  青山不改,非因山恒在,只因有人愿为之守。”

  晨光初照,阿禾牵马等候门外。林知悔咳着递来一碗热茶,里面泡着一朵新鲜茉莉。

  他们即将启程,前往下一个被遗忘的地方。

  风起,檐角铜铃轻响。

  仿佛有无数声音在说:记得啊,记得啊,记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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