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解惑_幽冥画皮卷__笔尖中文 姜介的身形现在大殿之中。是真正的姜介模样,而非梅秋露。
他身周的金光氤氲,仿佛一片云雾。金色的雾气中有无数的金色光点时隐时现、彼此相连,仿佛明明灭灭的星座。但仔细看时则发现那并非苍穹之上的任何一组星图,而更像是李无相此前曾看到过的,那种与阳世万事万物之间的联系。
他现身之后先往四下里看了看,微微点头:“这里就是故都从前的模样。真是气象万千。”
又来看李无相所在的宝座:“陛下端坐这里时,则更像是九五至尊、御极之主了。我在大劫山上想要陛下重新成就人皇的模样再夺了气运——可陛下如今的布置,倒是我比在大劫山上的布置更合适。也好,就在此做个了结吧。”
神念中一阵悸动,李无相就开口,代李业说话:“你没有做好负社稷之重的准备,怕是今日难了结了。”
“陛下在此宾天,我也就准备好了。”
这一回李业没有说话,而在李无相的神念里开口:“你知道在大劫山上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早些出手灭掉我,而非要把我赶到你的身上,做一场祭仪,然后才动手吗?”
李业似乎又在教、在指点。李无相的心里忍不住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但只能说:“不知道。”
“因为香火愿力这回事。你们提起香火愿力的时候,是在一起说。但其实是表里的两码事。姜介是幽冥第七,从前掌握了幽冥其中的一些魂魄,这些魂魄,就能算是人道气运的一部分,是里。因此从前他可以说自己有太一的真灵在身,其实还要比这更真些——他自己就算是真灵了。”
“陛下——”姜介说。
“你既然追到了这里,就再等一等吧。”李无相代李业开口,“此地是故都,我在此地还是至尊。如今我的话就是敕令——你想此时坏了祭仪吗?”
听了这话,姜介竟然果真点了点头,只说:“陛下有什么想教他的尽管教吧。但他托生之后,一入胎迷,也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于是李业在神念中继续说:“他这样的真灵,为什么要来到剑宗做教主呢?是因为他从前只有愿力,而没有香火。”
“幽冥之中九亿人口,姜介这幽冥第七统管近亿,几乎与如今世上的活人相当。而如今世上的活人,即便是六部教区之内的,也没哪个不知道我。因此在从前时候,他的力量也就几乎与我相当了。但知道为什么他从前不是灵神、只是姜介,而我却是东皇太一吗?”
“是因为我有名。名与实,是成就金仙都需要的东西。世人供奉你、膜拜你,这就是香火,即是名。这名与千万人的心念牵连在一处,才有权柄。而这名,是我当年一点一点争出来的。你懂了吗?”
“是…师出有名的那个名吗?”李无相问。
“算是吧。”
“那我可能稍微懂了——别人认你,拜你,才能心甘情愿地叫你主宰他们。就像一个修士心智坚定,再强的外邪也不能强行夺舍。所以之前姜介要强夺孔旭,就出了岔子。所以…这名越盛,权柄就越强?”
“对,就像帝位。”李业说,“一位将军,精骑十万,随时可以倾覆天下,但不得正统名不正言不顺,就号令不了帝国。”
李无相想说其实要是幕府将军就未必了,但姜介就肃立在大殿之中等候着,他知道现在不是做杠精的时候,而该理解精神,就说:“那我懂了。”
“所以他从幽冥来到阳世,做了剑宗的教主,而藏起了自己第七阎君的身份。我被镇压三千年,姜介这太一教主是世间第一人,即便是剑宗里的剑侠,也慢慢从拜我、变成拜姜介了——他们可能自己都分辨不明白了。至于六部玄教,则是忌惮当世的姜介多过了忌惮我。他就是这种法子,来渐渐夺我的名与权柄。”
李无相开口:“就像摄政王。”
“是。我眼见着他要成气候了,所以决定放手一搏,所以用你去了幽九渊,想要叫玄教人找到他——但他倒是选了假死、引动天下大乱。这一乱,世上的活人少了些,幽冥中的魂魄多了些,他也就比我强了些了。”
“你等等…你…幽九渊的事情,不是咱们为了来到这里,所以你才触动东皇印的吗?你是说这件事,既是这么回事,又是那么回事?这怎么回事?”
李业沉默片刻:“想想你的家宅,卧室、厨房、厅堂,它们就在那里。现在过往发生的那些事,也可以被视为就在那里。”
“你是说…这世上,过去,现在,未来,发生的事情都注定了?你成了金仙就相当于成了什么高维的东西,时间对你来说不是线性的了,你可以随时去到任何时候?同时看到它们?”李无相在心里慢慢吸入一口冷气——这事他在来处是听说过的,但总觉得这样的说法,未免太叫人丧气!可现在要是真的,那…那这世上…
“你觉得丧气了?那就想想你的家宅,想想我刚才说的——卧室、厨房、厅堂,它们就在那里,也是注定在那里的,不变了的。但你今天在卧室里睡觉,明天就不能去厨房里睡觉了吗?卧室只能睡觉,厨房只能烹饪吗?”
李无相自诩反应极快,但听了这话,也稍微过了一会儿才犹豫着说:“你的意思是,一件事,注定在那里,但还可以用这件事做出不同的结果、达成不同的目的。就像你可以用这件事暴露幽九渊,也可以用这件事来到这业朝故都…”
“现在你所能理解的就只是如此了,但也算对吧。所以何必觉得丧气呢?如今你在这世上,也是知道世界广阔然而终有极限的,那你会因此觉得自己被囚禁了吗?”
“这个…其实,你也应该清楚吧?世界还真算是没有极限。是有限无界的。”
李业似乎笑了一下:“那么这些你觉得注定要发生的事也是一样。就像你待在金水,所能接触到的就只有金水周边的土地一样,我与姜介,也不是能随意纵览过去未来的。权柄越小,所能掌控的越少,而这世上的事,也是无穷尽的。这就是为什么天命注定,但运数可改——一个人注定八十岁时死,但可以是真死,也可以是成仙,懂了没有?”
“好吧,我算是懂了吧。那我…”
“你想听吗?”
“不想。”
“听了也无妨。”
“我不——”
“你会成就人道气运、成就金仙。但是个死金仙还是个活金仙,可就不好说了。”
李无相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头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想什么了,最终只能说:“那我们…今天,一定赢是不是?”
“姜介要我做成个帝王再叫我宾天,就是因为这是一种祭仪。在这宝座上、灭杀身为帝皇君王的我,世上的东皇太一才会消灭,都天司命才会完全接掌我的权柄,到那时候,世上就只知有司命,而不知有太一了。否则他就要像我从前一样,一点点地把这名给争来。但不等他争到,只怕就要死在玄教手中了。所以,他要接掌我的名。”
“——你不要问这又是为什么。就像你该也不会问为什么果子熟了要掉在地上而不是飞上天。这就是此世的铁律,与你来处的那些铁律相同。”
“所以今天要是输了,你未必也不能做成个金仙——做个死金仙,被姜介用来迷惑玄教,也是你的命。”
李无相在心里叹了口气:“所以你是在交代后事。”
“算是吧。这世上的生前身后事,其实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差别。只是你我的缘分在这里,这回又帮了我,权做赏赐吧。”
他这语气叫李无相觉得更不妙了。
从前他是真的有恃无恐——因为外邪在,他总觉得自己不会死。死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呢?还能去灵山,或许还能托生转世。
可现在这的这一局实在太高端了。
他没有保底的了。
按着李业的说法,自己可能也不会死透,但那比死还可怕…被姜介的权柄、取代了东皇太一都天司命的权柄,做成个什么“死东西”?
那就是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等等,要是真会死,我想死个明白——当初他们因为什么跟你反目?”
“这事都天司命都不敢听,你倒敢听吗?不过你敢听,我却不敢给你说。”李业似乎稍一犹豫,“你这人总喜欢问为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我选你来帮我。既然如此,我倒是可以给你稍微说一点听听。”
“是因为姜介不敢听的事,我才要做些叫如今的玄教大帝们害怕的事。譬如说,夺了些幽冥地母的权柄。”
“我现在的权柄不如姜介,可他却只能追着我,这事你倒是没问我为什么。譬如说,姜介既然是幽冥教的第七阎君,而幽冥地母的权柄也掌管转世托生,为什么在这事上,他的神通却远逊于我?”
“因为从前这权柄全是幽冥道的,而我把它夺了过来。如今转世托生这权柄,是依附在人道气运之上的。只要我还是东皇太一,这权柄就是我的。”
“在大劫山上的时候,姜介用星槎自成一界,于是在大劫山上、在那一界中,他就有了都天司命的名,也能动用这权柄。而离了星槎,到了这外头,他就只能追着我走了。”
“所以东皇太一不死,转世托生的权柄都天司命就难用,即便是第七阎君,也用不成。因此,玄教的那些大帝们,从前都很怕我。”
先前一些朦朦胧胧的东西,因为这些话都在李无相的心中明晰了。
所以星槎早就被布置在大劫山中了,自成类似灵山、幽九渊的一界。
这些日子,他自己、梅师姐、剑宗人,三十六宗,其实都不是待在大劫山道场,而是在都天司命的道场。
因而在灵山里,与东皇太一争斗、获胜之后,都天司命的权柄在这道场之中立即压过了东皇太一,有了“名”——除去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知道都天司命了,都知道他早已存在、既成事实。
唯独自己在入迷的同时,心中还稍微存有些疑惑…也或许是因为李归尘之前曾经请了外邪,所以他得以通过自己来到了大劫山这都天司命的道场。
只是——
“可是我们现在幽九渊,这里是剑宗驻地,是姜介从前经营的…这里不算是姜介的道场吗?”
“算。不过也算我的。”
“所以?”
“没有所以了。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是能靠计谋取胜的,有的时候,总得硬碰硬。”李业稍做犹豫,“李无相。”
“…你说。”
“如果我在这里败落了,你可以试试去求姜介。”
“求…姜介!?”
李无相从没想过他会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这么短短的功夫…一天?还是几个时辰?还是更短?
他觉得自己心中的许多印象都被颠覆了。
他从前觉得外邪阴险狡诈、冷酷残忍,可现在又觉得他身上的这个李业…他未必是个心底柔软的人,可也不是自己从前所想的那样子。
迄今为止李业都没说那件“不敢说”的事,然而李无相有一种直觉…觉得他有点儿像那种背负着不为世人所理解的责任、龋龋独行的悲剧英雄。
——如果这一回的感觉没错的话。
而姜介,他从前觉得姜教主温和善良,有道义担当,可现在…
“姜介不是奸邪之徒。奸邪之徒也做不了幽冥的阎君。”李业微微叹了口气——这是李无相的印象中,这位帝皇第一次叹气,“甚至六部的大帝,在我看来也不算是奸邪,只不过立场不同罢了。”
“但在这世上,立场不同却是实实在在的,就是香火愿力。因此,这一点会要命。”
“姜介此人,想用他自己的法子救天下苍生,为此可以多做牺牲。你可以说此人想岔了,但他要是做成了,还能说是岔了吗?至于我,也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到了最坏的时候,你可以去求他。你是空,将此事对他说了,未必不能活下来。”
李无相还要说话,但心神震动、躯壳麻木——李业再次接掌他这身体,在宝座上挺立腰身:“都天司命,过一过招吧。”
这两天太多人说看不明白了,所以今天拖了一下进度,把事情解释一下,比较直白地讲出来。badaoge/book/131480/52909117.html
请:m.bada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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