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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你跟我来。”

  待会孩子要在东次间玩耍,程亦散示意程亦安跟她去西次间。

  程亦安瞌睡顿时醒了,长姐这是要教训她啊。

  讪讪随她进了西次间。

  小儿子还未睡醒,程亦欲将乳娘使出去,一转身便看到程亦安巴巴望着她,像个犯错的孩子。

  程亦歆顿时哑然失笑,指了指对面的圈椅,轻声道,

  “你坐,我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程亦安摸不准她意图,挪着臀坐了一角,想起程家姐妹们私下最怕遇到程亦散,因为她跟爹爹一样严格。

  程亦歆替儿子掖了掖被角,回眸静静看了程亦安一会,往她这一侧倾了倾,

  “安安,你别多虑,我就是有些好奇你们夫妻...”其实这种事总是有些难以启齿,她咬了咬牙,嗓音又放低了些,尴尬问,“你们那事频繁吗”

  程亦安一愣,原来是扯闲呀,早说嘛。

  她于是挪着身坐的离她近了些,“算是吧...”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家那位什么事都能依我,就这事得依他。”

  程亦歆呆住,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她咽了咽嗓,“有多频繁”

  程亦安凑近她肩膀处,无奈道,“每月除了月事那几日,他都能要,这不要离开,就更频繁了些。”

  也就是说一夜不只一次。

  天哪。

  程亦歆若非定力好,手指都要嵌入掌心了。

  她以为一月有十来日就已经算频繁了,毕竟他们新婚那会儿一月也就几次,而现在程亦安告诉她,一晚上都能几次。

  男人与男人差别这么大的嘛。

  程亦散苦涩几乎已掩饰不住。

  程亦安经历了前世今生,一看她这副神色迅速反应过来,这下意识到自己可能捅了篓子,

  “长姐…”她轻轻握住她的手,眉心紧蹙,“你们…”

  程亦散见她已猜到,难为情地摇摇头,“我们很久都没一次。”程亦散为了贺青云面子,说得很含糊。

  程亦安第一反应是安抚她,苦笑道,“其实这才是常情,你跟姐夫都成婚这么多年了,渐渐力不从心实属寻常,谁知我们家将军过两年又是什么光景,我原先遇见一位,她丈夫头两年还好,后几年也不成了,一月也就那么两三次。”

  她说的是前世的范玉林。

  程亦散听前面那段还好,一听最后一句,几乎要哭出来,

  原来一月几次就算不成了。

  这么说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大成。

  程亦安见姐姐不吭声,顿感事态严重,紧握着她替她焦急,

  她开始找原因,

  “是不是长姐过于端肃了”

  程亦素有威严,程亦安担心她在丈夫面前过于端着,不利于调情,男人嘛,都喜欢柔情似水的女人。

  程亦散苦笑,“怎么会我岂能不懂这个道理,夜里还是有甜言蜜语的。”

  程亦安讶了下,原来长姐私下也有这般柔情的一面。

  回想她跟陆棚生,她别说甜言蜜语,就是夫君都没唤过。

  那陆栩生照旧跟狼一样,看着她就能扑上来。

  贺青云看着也不像是不喜欢长姐的,程亦安沉思道,“那就干脆寻个郎中瞧一瞧。”

  程亦歆为难道,“我也提了,不过他到底好面子,有些抵触,我想着干脆去外地寻个郎中,若是靠得住我们就去看一看。”

  程亦安还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前世范玉林后来是不那么行,却是照旧包养了外室,也许是了图新鲜呢。

  可见有的男人在外头吃饱了,回到家就没兴致。

  只是这个猜测多少有些离间他们夫妻的感情,程亦安有些踟蹰。

  “平日姐夫在家里时辰多,还是外头时辰多”

  “守丧前在翰林院撰书,偶尔要作画,在外头时辰多,不过一回到府上几乎都在我身旁,守这一年那是日夜不须臾离。”程亦歆何等聪慧,很快就猜到程亦安在怀疑什么,她摇头道,

  “安安,我不认为他心里有别人,他对我是真的好,什么都豁得出去。”

  程亦安只能道,“那就先找个大夫看看吧。”

  这一处,程亦歆又犯难了。

  贺侯府有人手,却涉及主君威严,恐下人轻看他。

  她手底下的人均是程家带来的,难保走漏风声,若是传到爹爹和祖母耳朵里,又是一场官司。

  程亦安看出她的为难,

  “长姐你信我么你若是信我,这桩事交给我来办,你放心,绝不走漏风声,今日之事我也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这个时候就显现手足姐妹的好处来。

  程亦散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终于渗出泪花来,忍不住将她搂入怀里,

  “好妹妹,这事我谁也不敢启齿,若非嫡亲妹妹,我都不知与谁说,幸亏有你帮衬我。”

  “还有,你姐夫那边,你可不能露半点端倪。”

  程亦安抚着她背心笑道,“你放心,我嘴严。”

  程亦散发泄一番,心里好像落了一大石头,从她怀里起身,望着她笑,

  “前段时日还说你年纪小爱使性子,其实你才是担得住事的。”

  今日程亦安与那些国公夫人交际时,还担心她怯场,不成想她应对有余。

  看着温温柔柔,却很顶事。

  既然程亦有所托,程亦安就不留下来用晚膳了。

  “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着。”

  程亦欲见她脸色有些疲惫,“要不要歇一会儿再走”

  程亦安摇头,“车上再歇吧。”

  程亦乔见程亦安要走,便也打算回府。

  孰料刚送两姐妹至垂花门,程家来了婆子,

  “老祖宗吩咐,让姑娘们回去一趟。”

  程亦便知是为程亦乔的婚事。

  于是吩咐管事料理家务,自个儿领着妹妹们去程家。

  程亦乔的马车在前,程亦欲与程亦安同乘商议请大夫的事,落在后头,程亦乔马车出贺府前面的巷子里,被人拦了去路,

  “二姑娘…”

  魏舒亭显然是从母亲处得知了今日的事,正满脸焦急候在这里。

  程亦乔掀开车帘见是他,立即作了冷色,

  “魏公子,您母亲问我们家要多少彩礼,说句实心话,我们程家虽是小门小户,却也没有卖女儿的道理,从不跟人说价,魏公子还是寻个门当户对,愿与你们砍价说价的人家去。”

  魏舒亭脸色顿时大惊,“二姑娘,不是这个意思,我母亲是一时着了急,说错了话,她已经知错了,方才与我懊恼好一会儿,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可惜程亦乔已经将车帘搁下,吩咐马夫赶车。

  魏舒亭望着她扬长离去的身影,顿时懊悔不跌。

  “哎呀!”

  立即翻身上马回去寻父亲商议。

  程家三姐妹这厢回到长房,老祖宗和程明显已经在候着了。

  程亦歆便一五一十将事情一说,老祖宗颇为失望,

  “城南侯虽豁达,其夫人却是眼界狭隘之辈,不可深交,如此这门婚事作罢。”

  程明显脸色倒是很平静,见女儿满脸气鼓鼓的,反而安慰道,“结婚也讲究缘分,脾性不投便是无缘,你应该很庆幸成婚前发现不合之处,及时止步,若是婚后婆媳不投缘,你再后悔都来不及。”

  程明显,总能看到事情有利的一面。

  程亦乔闻言立即破涕为笑,“爹爹这么说,女儿就不难过了。”

  “这样,爹爹对外声称你不宜早嫁,断了旁人的心思,你先在家里好好养身子。“

  他怕女儿被婚事逼得心神俱碎,以为家里人嫌她,急得嫁出去。

  程亦乔沉默片刻道,“可是爹爹,女儿总不能真的不嫁人吧”

  这个时候程亦歆插话道,“父亲,今日四川总督府一家子不请自来,看样子很是热忱。”

  程明显不是不知四川总督府的诚意,但程亦乔不肯远嫁,他也舍不得,他可不想三天两头牵挂,月月往那边遣人。

  况且先接触了城南侯府,见这边不成,又立即约见总督府,显得姑娘多愁嫁,容易陷入被动,他果断摇头,

  “乔儿的婚事先搁置。”

  程亦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抱着他胳膊撒娇,

  “爹爹,女儿不想离开您…”

  程明显看着耍赖的女儿无奈道,“都是大姑娘了,还跟爹爹哭闹。”

  这一抬眼,发现程亦安正看着他,想起小女儿就没这般跟他撒娇,心忽的一刺,胸口酸楚难当。

  程亦安对上他视线,便以为他是误会她吃味,她忙笑了笑挪开视线。

  程亦还有家务要忙,便提前回去了。

  老太太留程亦安用晚膳,程亦安念着程亦做的事,便拒绝道,

  “我也有事,赶明等陆棚生去了江南,我再回娘家住。”

  程亦安告辞跨出门槛。

  走至垂花门内的一处长廊,身后传来程明显的嗓音,

  “安安…”

  程亦安回过眸,望着清清朗朗走过来的父亲,露出笑容,“爹爹…”

  下人均垂首退开。

  程明显负手来到她跟前,看着乖巧温顺的女儿,心里反而越发不好受,他宁愿程亦安跟他闹闹脾气,

  “爹爹送你。”

  程亦安知道他这是在安抚她,一时无奈。

  毕竟不是他膝下长大的,隔阂还是有的,她就做不到像程亦乔那般在他跟前无所顾忌。

  别说程明显,就是陆栩生跟前,她也没撒过娇。

  她能体会到爹爹想要弥补却无从弥补的愧疚。

  无从解释。

  两个人沉默往大门去。

  程明显有意放缓步子,程亦安只能缓行。

  太阳西斜,寒风便冽了,打在面有些刺骨。

  虽是立了春,院子里花草枯败,犹不见半点春日气象,除夕挂上的大红灯笼还未换下,明丽廊庑上的花纹被冬雪染过,又褪了一点颜色。

  又一年过去了。

  当初坐在他膝盖嚼糖果的姑娘已嫁了人,她明丽大方,聪慧温婉,遇着事自己极有主张,痛痛快快就干了,他这个做父亲的甚至没有机会帮忙。

  说什么都是多余,送程亦安全门口,他突然问道,

  “年前去祭拜过你娘亲吗”

  程亦安神色一顿,转过身回他,“年前二十八去衣冠冢扫过墓,大年初一晚边我和陆栩生去别苑给她老人家拜过年。”

  程明显颔首,“先前你提过要把你母亲的衣冠冢移出程家墓园,爹爹有个主意,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您说。”

  程明显沉吟道,“爹爹不想惊动你母亲亡魂,打算将那一带的围墙挪动,将你母亲那一块坟冢额外圈出去,做个单独的祭园,你看如何“

  程亦安莞尔一笑,“那就再便宜不过了,女儿代娘亲谢过爹爹!”

  她再次朝他屈膝。

  这一声谢听得程明显心里不是滋味。

  好似他与夏芙半点关系也没有。

  他一直没有告诉她,当年在程明回京之前,他与夏芙兼祧之事是记在族谱的,只是后来夏美死的决绝,程明又活过来了,为免影响她身后名,才把一切摸得干干净净。

  “那你什么时候得空,爹爹陪你去办这事。”

  要动墓园,多少牵动风水,需他亲自出面。

  程亦安想了想,“不如清明节吧。”

  程明显首。

  程亦安还记着去办程亦欲的事,就不久留,

  “那女儿告退了。”

  程明显已目送她下了台阶,还是忍不住唤住她,

  “安安,”

  程亦安讶异地回过眸,只见父亲清隽挺拔立在台阶上,眼底那抹霁月风光似触手可及,

  “安安,无论你什么年纪,出嫁何方,在爹爹眼里,永远是个孩子。”

  是孩子就可以跟爹爹撒娇。

  程亦安明白他言下之意,嘴角往旁一牵,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笑眼弯弯朝他挥手。

离开程府,程亦安便吩咐赶车去西市,前世程亦安做过药材生意,对这一个行当还算了解,要说什么人最清楚大夫的底细,一定是这些走南闯北四处做药材生意的掌柜,他们不仅知道大晋哪些山头产什么名贵药材,甚至知道哪些大夫是名  医,擅长治什么病。

  京城最大的药材铺面就在西市,这里有一条药材街,五湖四海的药材均汇在此地售卖,程亦安吩咐裘青将马车停在一处僻静的巷道,又拿来程亦能给她寻来的一件旧衫换上,取来兜帽带着,让所有仆妇和丫鬟在此地等候,只带裘青一人前往。

  裘青将衣衫反穿,蒙面随行,作出一副不好惹的架势。

程亦安寻到第一家店铺,谎称自己是来进货的,那管事与她攀谈,见她答的是行话,可见是行家就不敢糊弄,引她去楼上见掌柜,到了掌柜这里,程亦安给了对方一锭银子,说明来意,起先那掌柜面生不耐,不愿跟个陌生女子透露真章,后来  瞧见一虎背熊腰的护卫站在门口虎视眈眈,便说了几个人名。

  程亦安怕他藏着掖着,便问,“比卧龙岗的李神医如何”

  前世程亦安为了救范玉林,便曾拿着程家拜帖去卧龙岗请过李神医,李神医与程家有些交情,只需爹爹去一封拜帖,必定前来京城给贺青云看诊,只是贺青云要面子,自然就不能惊动他。

  掌柜便知这女子大有来头,不敢再糊弄了,收了银子,报了几处名讳,

  “离京城近又能治这种病,针灸最好的是太行山的老巴先生,再有便是坐镇潼关的刘不行,只是刘不行脾气怪,不是什么人都给治,老朽推荐巴先生,巴先生若还不行,再去寻刘不行。”

  如此去了三家大铺子,得到的消息大差不差,印证了掌柜的话,用笔写下搁在衣衫里,吩咐如兰跑一趟贺府。

  魏舒亭这厢回了府,直到傍晚方等回城南侯,伴着他一道来到后院,将今日之事告诉他,

  “母亲也太糊涂了,竟然朝贺府世子夫人打听彩礼的事,被人家怼了回来。”

  侯夫人坐在圈椅里直抹泪,

  “我也是一时昏了头,糊里糊涂就问了,夫君,我不是故意的…”

  城南侯背着手看了一眼妻子,多年夫妻,他还能不明白妻子的脾性嘛,来到她身侧坐下,叹道,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算计得太细,眼界还是要看长远些,说句私心的话,即便咱们侯府所有家业全给她,那也是自家儿媳妇,将来都是自己孙儿的,能外传了去”

  “再退一万步,那程明显是什么人,他占过哪个女婿便宜咱们越大方慎重,他越看重女婿,亭儿有他这样一位岳丈,还愁前程不明朗“

  “一旦联姻,陆生便是他妹夫,往后在都督府,还有谁敢不给亭儿面子我即便替陛下管着军器监,可军器监也隶属都督府,都在陆生治下呢。”

  “看着这些好处,你都不应该计较一些彩礼。”

  可惜妻子今日已在程家人跟前露了底,怕是招惹程明显不快了。

  侯夫人心里委屈,她就问了一句惹得儿子招了骂,倘若过了门,还不知多嚣张,只是这话却闷在心里不敢说,只默默抹泪。

  城南侯见儿子急得眼眶发红,揉了揉眉骨道,

  “我这就亲自上门,给程公赔罪。”

  魏舒亭方长出一口气,“谢谢爹爹。”

  可惜父子俩这边一出门,那边管家慌慌张张打外头奔来,

  “侯爷,侯爷,程家方才将您上回送去的礼退了回来,说是那日程家家主不在,府上二老爷贸然收了礼,实在惭愧,请侯爷见谅。”

  魏舒亭险些打个踉跄,脸色惨白若纸。

  同一时刻,四川都督府也在为这一事发愁,一家四口顾不上用晚膳,坐在暖阁,面面相觑。

  联姻为的都是家族荣耀。做封疆大吏最盼着朝中有人,若是能得程明显做亲家,孟家可谓是高枕无忧了,且程家不参与党争,几百年屹立不倒,与程家攀上亲戚,意味着无论朝代更迭,孟家都垮不了。

  坊间把程家的婚姻,当做护身符。

  而程明显靠得也是不参与党争这一手,在朝中利于不败之地,便以此笼住越来越多的纯臣形成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壮大程家声势,达到相辅相成的目的。

  孟夫人和孟都督都是聪明人,夫妻俩一合计,便做出一个决定。

  “川儿,我看你就留在京城算了。”

  孟如川直挺挺立在厅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孟如霜起身笑着解释道,

  “言下之意是弟弟若娶了乔乔,便留在京城过日子,不回益州了。

  孟如川跳起来,往后退开数步,“这怎么成我在益州长大,我的亲朋好友都在益州,我在京城举目无亲。”

  “谁说举目无亲我不就在京城你若留下来,我也有个照应。”孟如霜极力怂恿弟弟留下来,“再说了,朋友是要结识的,这不,你打了几场马球赛,不就认识不少少儿郎了吗”

  孟如川顿时觉得自己被亲爹亲娘卖出去了,他委屈又不满,

  “我不在你们身边,你们放心吗”

  孟夫人耸耸肩,“有程公替我管教你,是你三生福气,我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可担心的”

  孟总督也笑道,

  “儿啊,若是程公愿意收你,哪怕你做上门女婿,为父也认。”

  孟如川给气笑了,梗着脖子道,

  “大丈夫顶天立地,不给人做上门女婿。”

  总督夫人见儿子一根筋,急得起身,

  “瞧你这脾性,哪个姑娘愿意嫁你我告诉你,若娶了乔乔,往后事事都得听乔乔吩咐,明白吗”

  孟如川还是少年心性,不解地盯着娘亲,“为什么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嘛“

  “再说了,妻以夫为纲,不应该她听我的吗”

  总督夫人觉得儿子没救了,她看了一眼丈夫,重新坐下来,朝他使眼色,

  “我渴了,给我斟杯茶。”

  “好嘞!”

  孟总督立即屁颠颠寻来妻子惯用的青花瓷杯,给她斟了一杯茶搁在她身侧,很体贴给舀一勺水在手背试温,“夫人,温度适宜,夫人请喝。”

  孟夫人抿了一口,脸上无半分波动,又觉得腰酸背痛,懒懒往后背一指,“揉揉…”

  孟总督殷勤来到妻子身后,手法熟练地开始给她捏肩。

  一通忙活下来,孟夫人看着儿子问,

  “瞧,你爹爹堂堂二品大都督,在家里都要伺候为娘,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凭什么不听妻子的话”

  少年虎着脸哑口无言。

  孟夫人下令,“去,把你最爱的那只雀鸟送给乔乔把玩,若没送出去,别回来了。”

  孟如川就这么被父母赶出了府。

  长身少年抱着一八巧玲珑镂空水晶盒,立在总督府门前默然,

他真的是亲生的吗  顶撞归顶撞,孟如川认命骑马来到程家。

  赶巧撞见赴宴而归的程亦彦夫妇。

  孟如川立即恭敬地朝程亦彦一揖,

  “程公子,在下前不久捉了一只九灵雀,此雀通人性,极为罕见,想送来给乔姑娘把玩,不知程公子能否帮忙转送。”

  年轻的公子生得一张富有朝气的脸,额尖绑缚一丝黑带,给他平添了几分英气,眸眼又黑又亮,是长辈眼中讨喜的孩子。

  但程亦彦立在台阶上,拱手很干脆地拒绝,

  “孟贤弟,近来妹妹身子不适,已谢绝外客,贤弟这番好心,在下心领,时辰不早,贤弟请回吧。”

  孟如川这个时候机灵劲也上来了,迈了一步台阶,“二公子,我方才急着赶路,一不曾用膳,二不曾喝茶,不如二公子请我进去喝一盏茶吧。”

  程亦彦看着憨直的少年,一脸无奈,下了台阶温声与他道,

  “贤弟,汝之心意,在下明白,只是我父亲已发话,不给二妹妹议亲了,所以,还是请回吧。”

  孟如川顿时呆住。

不给程亦乔议亲,那就是也拒了城南侯府  那可太好了。

  孟如川立即调转马头奔回府邸,一跃从马背飞上屋檐,飞檐走壁落至后院正厅,兴致勃勃冲到爹娘跟前,

  “爹,娘,程家拒绝了城南侯府的求婚。”

  孟夫人闻言喜不自禁,饭都顾不上吃,连忙起身,“果真那.....那乔乔见你了吗”

  孟如川摇头,“没有,他们连我也拒了。”

  孟夫人:“……”

  “你呀,下次能不能把一句话说完,害为娘白高兴一场。”

  孟如川抚着后脑勺憨憨直笑。

  总督夫人是个聪明人,细细思量一番,猜到定是城南侯府得罪了程家,故而谢绝议亲,如此一来,总督府机会来了。

  翌日晨起,孟总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听到了程明显的去向,得知初九这一日皇帝召见了程明显,便带着儿子等在东华门外。

  大致等了两个时辰,见程明显出宫而来,孟总督立即带着儿子过去,笑容满面给程明显施礼,

  “程公在上,受孟某一礼。”

  程明显对他的出现并不太意外,慢慢回了他一揖,“总督大人安好。”

  孟总督也不是拐弯抹角之人,指着儿子道,

  “程公,小儿不才,实在倾心二小姐,望程公不嫌弃他,给他一个机会。”

  程明显先打量了一眼孟如川,是个身姿笔直,率真坦荡的儿郎,那日在马球场的事,程明显也有耳闻,自然对这位女婿候选人给与了足够的关注,从当时情形来看,孟如川品性是不错的。

  “孟公美意,程某感五内,只是小女不远嫁,还望孟公海涵。”

  “这好说。”孟都督一脚踢在儿子膝盖,把他给踢跪下了,爽快揖道,

  “我们阖府商量得明白,只要二小姐肯下嫁孟家,往后她跟如川就在京城生活,年底我和他母亲赴京团圆便是,若是哪日二小姐肯去益州走走,随时去,但绝不以公婆身份压她,程公以为如何”

  程明显心下着实纳罕,愣了片刻,失笑道,“孟公舍得”

  “您这就说小气话了,”在孟总督眼里,儿子就是个烫手山芋,恨不得扔出去,“程公若肯管教他,是我孟家祖坟冒青烟了。”

  说着又把直挺挺的儿子给踢了一脚,“快跟程公表个态!“

  孟如川膝盖骨疼得发酸,愣是一动不敢动,心里把亲爹恨得要死,面上却老老实实给程明显磕了个头,

  “愿程大人收小侄为婿。”

  程明昱慢慢背着手开始认真思量。

  论家世,称得上门当户对,论人品,也过得硬。

  瞧父母皆是开明之人,往后相处该是不难。

  总督府诚意到这个份上,程明显就不再迟疑,很干脆地回了一句,

  “婚姻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家姑娘向来主意大,婚事还得她自己过个目,若是令郎能与她看对眼,那程某就收了这个女婿。”

  孟都督便知儿子过了程明显这一关了,喜上眉梢,用力拍了拍儿子肩膀,

  “儿啊,接下来看你的了。”

  初十这一日午后,孟如川携礼登门拜访,程明显径直让他去见老祖宗。

  老祖宗看着这少年便觉得眼前一亮。

  上回见魏舒亭,总觉得勉强,今日看到这总督府的公子哥,眉宇间遮掩不住的勃勃朝气,便觉欢喜。

  老祖宗照旧给了见面礼,让他去见程亦乔。

  程亦乔听闻总督府要把儿子留在京城,准儿子儿媳往后在京城定居还是很吃惊的,为这份诚心撼动,决意见孟如川一面。

  别看孟如川在爹娘面前死鸭子嘴硬,到了程亦乔跟前,脸就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程亦乔被他逗乐了,倚着廊柱问他,“你这是头一回相看吗”

  孟如川悄悄看了她一眼,认真点头,“对,我少时在军营长大,长了如今十八岁,除了府上丫鬟,就没见过几个姑娘。”

  程亦乔听他提到府上丫鬟便道,“这么说,你有通房了“

  孟如川探头一问,“什么是通房”

  程亦乔:“……”

  毕竟是个弟弟......

  程亦乔看着少年明亮的眸眼,问道,“那你在不在意我比你大”

  她比孟如川大上一岁还多。

  孟如川反问,“那你在不在意我比你小”

  程亦乔被他问噎住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回答莫名令她满意。

  “你们家是认真的吗我绝对不会去益州常住,这一点你最好想清楚,若是婚后后悔,我必和离。”

  孟如川其实最诟病这一处,他苦着脸道,

  “乔姑娘,其实我也很介意,但我爹娘宁可让我做上门女婿,也不许我回益州。”

  他很实诚,没有因为想娶她便说违心的话。

  程亦乔差点笑出来,她能想象如川被总督夫妇赶出门的画面,忽然觉得这一家人也很有趣。

  若是不必去益州,也没有婆媳烦恼,远近臭,说不定她与总督夫人相处还很融洽。

  “希望你言而有信。”

  孟如川既然已决意求婚,就不打算打退堂鼓,

  “若是乔姑娘不放心,可写在婚书上。”口头承诺再多,不如红纸黑字写明白。

  程亦乔对他的好感一点点在积累,少女也很傲娇地挺直腰板,

  “可是孟公子,我有一处,必须依我,婚后你愿意听我调派吗肯处处依我吗”

  可惜孟如川是个极有原则的少年,很坦诚道,

  “为什么非得依你你对,我依你,你不对,我就不能依你,”他摊摊手道,“纵容你对你也不好呀。’

  程亦乔看着耿直的少年哭笑不得,

  “可是,若我与外头的女人起了龃龉,即便我不对,你还是会帮她吗”

  孟如川被她问住,脑子里将她的话回味片刻,顿时纠结极了,“那我也不能帮别的女人呀!”

  “就是嘛!”程亦乔套路他。

  在家里信誓旦旦要管教媳妇的人,就这么被乖乖驯服了,认真想了想道,

  “那我还是得帮自己的妻子。”

  孺子可教也。

  程亦乔这才伸手,接过他送来的灵雀,抱着水晶镂空盒把玩,程亦乔眼光极其毒辣,能用得起水晶,并将它雕刻成这般晶莹剔透的模样,可见总督夫人是个很有品味也很讲究之人,如此婆媳之间有共同乐趣,不至于因为观念不一,而生嫌隙。

  “对了,你为什么唤我乔姑娘”

  这一问把少年问呆住了。

  其实上回魏舒亭问他时,他撒了个慌。

  红晕从面颊爬至耳根处,他两眼直直望着明媚的春阳道,

  “程二姑娘我不知是谁,但乔姑娘我便知是你。”

  程亦乔心好像被什么拂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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