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开学,不必急着买书。“高老师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隐忍的颤抖。
陈望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原来这家店是高老师家开的,这倒和陈望潮对高老师的刻板认知差不多。
可是今天高老师好像有些不舒服,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天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也松散了几缕。
她左手紧紧按着右下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但高老师的力量都压在右侧髋关节附近的腹部,虚虚的压着,没有用力,典型的惧按压表现。
视诊,陈望潮考虑应该是阑尾炎。
只是修真界有阑尾炎么?
都是修仙、追求长生的修士,怎么还会得阑尾炎呢,一定是自己判断有问题,陈望潮心里想到。
“高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虽然这么想,但陈望潮还是忍不住询问。
他对此很是好奇,修仙者不是仙人,也吃五谷杂粮,按说应该生病。但陈望潮的认知里,修仙者应该百病不侵才是。
这个矛盾现如今映在高老师身上。
“无妨。“高老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近日修炼出了些岔子,灵毒淤积而已。“
灵毒淤积?那是什么鬼。
他下意识上前半步,医者的本能让他几乎脱口而出“让我检查一下“。
但陈望潮随即意识到这里已不是医院,自己也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时听诊查体的医生。
陈望潮看着高老师强撑着直起腰身,纤细的手指死死攥住门框才稳住身形。“爹,我去学院找孙执事再行针试试。“
她声音虚浮,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自觉地,陈望潮已经跟了上去。
青石板路上,高老师踉跄的背影在阳光中显得格外单薄,素白的院服后心处已经洇出一片冷汗的痕迹。
“你跟着我做什么?“高老师突然停步转身,发丝间渗出的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连训斥都显得气若游丝。
陈望潮连忙上前虚扶:“老师身体不适,弟子可以代为跑腿办事。“
“你去忙你的。”
刚说了几个字,高老师突然弓起身子,右手死死抵住右下腹。
但刚压住,手就像触电一样离开。
她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打湿了鬓角的碎发。
“唔…“她闷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佝偻,左手本能地抓住路边的石栏。
指节在青石上刮出几道白痕,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身体细微的颤抖。
陈望潮敏锐地注意到她右腿微微屈起,像是要减轻腹部的压力。
要是从前,陈望潮估计要给高老师先查体采血,再让她去做个b超,鉴别一下宫外孕之类的疾病,然后就可以对症治疗了。
该用抗生素用抗生素,该手术就做手术,没什么难的。
然而现在陈望潮心生迷茫,修士会不会刀枪不入?
再有就是自己要是让高老师躺下,露出肚子,她会不会一巴掌把自己拍死。
当高老师勉强直起身时,动作明显小心翼翼,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引发剧痛。
她的嘴唇已经失去血色,却还强撑着摆了摆手:“没…没事。这几天心急,吃了些丹药,灵毒淤积太多。“
话音未落,一阵剧痛袭来,她猛地咬住下唇,在苍白的唇瓣上留下一排清晰的齿痕。
右手更加用力地按在麦氏点附近的髋部位置,指节都泛起了青白。
“还能御剑么?”陈望潮小声问。
“我没那种法器,是医修。”高老师勉强撑住,却再也没精神和陈望潮说话,一步一步挪去学院。
她的步伐越来越慢,几乎是拖着右腿在挪动。
每当不小心踩到路面凸起的石块,整个人都会剧烈地颤抖一下,不得不停下来急促喘息。
原本飘逸的院服此刻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背上,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轮廓。
路过一处缓坡时,高老师突然踉跄了一下。
她本能地抓住路旁的柳枝。
刹那间,陈望潮几乎怀疑高老师要来个林黛玉倒拔春杨柳。
可似乎一阵剧痛袭来,高老师不得不弯下腰,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痛苦扭曲的面容。
合欢宗对男女之事没什么顾忌,但长南学院会不会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呢?陈望潮不懂,也没敢去扶高老师,只是默默的跟着。
刚踏入长南医修学院的青石大门,陈望潮便瞧见一位身着淡青色、有一颗星星印记衣服的女子匆匆迎来。
她约莫三十出头的模样,眼角已有细纹,鬓角夹杂着几缕银丝,真实年纪怕是比外表要大上不少。
“孙执事,救我。“高老师虚弱地唤了一声,话音未落便向前栽去。
孙执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布满老茧的手指顺势搭上高老师腕脉,眉头立刻拧成了结:“灵毒已入腑!“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高老师的面庞,脸色骤变。
孙执事一把揽住高老师的腰身,几乎是半抱着她快步走向西侧一间青瓦小屋。
陈望潮注意到那屋子门窗皆用特殊的青灵石砌成,门楣上刻着复杂的镇灵符文。
孙执事抬脚踹开房门的瞬间,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隐约可见屋内陈列着各式银针。
“在外候着!“孙执事头也不回地喝道,反手甩上门。
陈望潮只听“咔嗒“一声,门缝中透出的青光显示里面的禁制已经启动。
陈望潮呆立在院中,只能透过窗纸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孙执事正动作娴熟地将高老师安置在一张床上。
针灸能治阑尾炎?陈望潮不是很信。
但这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的疾病,像一早藏书阁的老先生有肺气肿,陈望潮大约能确定。
应该是修真的人也生病,也躲不开生老病死。
总不至于修个真就基因突变,变成鸟类基因,一直年轻直到死前才断崖式衰老吧。
十几分钟后,孙执事面色凝重走出来。
“你是小高的家里人?”
陈望潮没说话,只是满面忧色的看着孙执事。
“灵毒太浓,针灸拔毒效果不好,做了该做的,剩下的就看命吧。”孙执事叹了口气,“要是能挺过今天,那还有救。要是不能,那就准备…”
剩下的话都在不言中。
孙执事匆匆推门而出,衣袖带起一阵刺鼻的药香:“你,进去守着高老师。“
她枯瘦的手指直指陈望潮,“仔细盯着点,别让人断了气都不知道。“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面,周围的几名弟子们顿时骚动起来。
陈望潮看见有人捂住口鼻后退,有人交头接耳,更有甚者直接掐起手诀——仿佛灵毒会通过空气传染,他们在尽量躲避。
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淡淡的药味混着一股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高老师静静躺在床上,脸色比刚刚行针前还要惨白三分。
她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有紧蹙的眉心和微微颤动的睫毛,证明她还吊着一口气。
陈望潮反手合上门扇,木门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屋内突然安静得可怕,唯有墙角铜漏的滴水声传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犹豫了犹豫,低声喊道,“高老师?”
高老师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下,示意她知道。
“我看看你什么地方不舒服,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陈望潮恭敬说完,伸手放在高老师腘窝处,把双腿蜷起。
伸手一搭,还没用力,高老师身子猛地一蜷。
右下腹疼痛明显,应该不是宫外孕,毕竟高老师都说是什么灵毒淤积。
接下来怎么办?
陈望潮怔怔的看着高老师,手术还是不手术?
“高老师怕是因为青灵境要开启,心急,吃多了丹药。”孙执事的声音传来,她在和外面的弟子说话。
“修炼是水滴石穿的事儿,灵毒淤积是要命的。唉,高老师估计是活不下来了,身子滚烫滚烫的。”
“你们远远的守着就行,屋子里不管有什么声音都别去看,小心也被灵毒沾染到。”
几名弟子应是。
“别人也不要靠近,我明天再来。希望,高老师能熬过来吧。已经给她行过针,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了。”
陈望潮扫了一眼屋子里面,开始翻找。
有刀,还有针。
只是针灸针要怎么缝合,陈望潮还没想好。
陈望潮深吸一口气,从高老师衣角抽出一根细丝。这简陋的“缝合线“在他指尖微微颤动,如同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绪。
修士也会得阑尾炎吗?
这个荒谬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
修仙之人不是该百病不侵吗?但高老师逐渐微弱的呼吸和愈发明显的腹膜刺激征、板状腹都在昭示着一个简单的事实——这就是急性阑尾炎。
床上的高老师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冷汗浸透了素白的中衣。
陈望潮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没有无菌环境,没有麻醉药品,甚至连把像样的手术刀都没有。
要不要手术?
陈望潮咬紧牙关,凝眉认真看着高老师。十分钟的犹豫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医者的本能战胜了理智。
管他什么仙规戒律,管他会不会被当作邪修处置,此刻他只有一个身份——医生。
要连人都不能救,这破仙不修也罢。
陈望潮施展小火苗,把找到的一柄剑进行灼烧、消毒。
消毒完毕,他看着高老师,轻声道:“老师,得罪了。“
窗外,长南医修学院的暮钟恰好敲响,惊起一群栖息的灵鸟。
陈望潮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挑开高老师腰间的丝绦。
他的动作沉稳而精准,眼中只有患者的右下腹,没有丝毫杂念。
但当发烫的剑锋贴上高老师肌肤的瞬间,昏迷中的她似乎觉察到了危险,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唔…嗯~~~“
高老师突然绷紧身子,苍白的唇间漏出一声压抑的痛吟。
她的指尖深深陷入床单,在床单上抓出几道皱褶。
随着她无意识地弓腰,单薄的衣衫贴出腰腹间漂亮的肌肉线条,马甲线在急促的呼吸下若隐若现。
陈望潮手持长剑,悬在半空,剑身映出一截雪白的腰肢。
汗珠正顺着高老师绷紧的颈线滑落,消失在微微起伏的衣襟阴影里。
“别动。“他声音发紧,另外一只手轻轻压住高老师轻颤的小腹,“马上就好。“
高老师咬住一缕散落的发丝,喉间又溢出一声闷哼。
她修长的双腿无意识地蹭过床单,足尖绷出个好看的弧度。
陈望潮突然发现自己手里的长剑在抖——该死,这可比解剖尸体难多了。
这玩意也太难用了,费事不说,还要担心高老师一个鱼跃,然后长剑贯穿小腹。
陈望潮不得不单手压住她颤抖的肩膀,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的骨骼在剧烈反抗。
高老师散乱的长发被冷汗黏在颈间,随着她痛苦的扭动,发梢扫过剑锋,瞬间被齐齐切断。
“老师,忍一忍。“陈望潮低声安抚,陷入愁苦之中。
他手腕微转,以极其别扭的姿势将剑尖斜斜刺入——这柄本该斩妖除魔的利剑,此刻却成了救人的手术刀。
剑刃割开皮肤的瞬间,高老师突然睁大眼睛,涣散的瞳孔里映出陈望潮凝重的面容。
她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腰肢像离水的鱼般猛地弹起,又重重落回床上。
间不容发的瞬间,陈望潮手里的剑抬起,避免了直接捅个透心凉的结局。
一缕黑血顺着剑刃缓缓渗出,滴在床沿。
妈的,没麻醉真不行,高老师的挣扎反抗差点没直接让剑锋直接入腹。
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