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潮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的不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弟子陈望潮,献丹。“他微微躬身,声音不卑不亢。
孙真人抚须而笑,眼角的皱纹堆叠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难得,难得啊。“
说着,孙真人枯瘦的手指凌空一抓,三枚聚气丹便飞入他掌心,“初入道门就能炼出带丹纹的聚气丹,这份天资的确非凡。“
陈望潮正欲开口解释,孙真人却突然大袖一挥:“虽是杂灵根,却在丹道一途颇有悟性,难得难得。“
这话看似褒奖,实则将丹药的异常之处轻描淡写地带过。
老人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指尖在聚气丹上轻轻一抹,那原本流转的丹霞顿时黯淡了几分。
观礼台上几位长老交换着眼色,有人已经掐起了隔音诀。
台下叶流光死死盯着被刻意压制的丹霞,锦袍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而卓之越则若有所思地望向孙真人。
陈望潮后背渗出冷汗——这老狐狸分明是在当众做手脚!
难不成他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义子,主动帮自己遮掩?
摸底测试前,这位还站在观礼台上义正言辞的演讲来着,怎么做手脚都不背着人?
“爹。“王志泉扯了扯王执事的袖袍,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
“闭嘴。“王成发王执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四白眼死死盯着台上的陈望潮,白色眼仁里泛出杀气。
王志泉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不依不饶地凑近:“那丹药怎么能明目张胆的做手脚呢,这不符合规定啊。“
“前几日卓家管家去过他们寝室。“王成发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齿间磨出来的,“八成是卓家拿他当枪使,专门打叶家的脸。“
王志泉眉头紧锁:“那孙真人为何这么做。“
“蠢货!“王成发袖中手指掐了个隔音诀,“明面上压丹药品级是给叶家台阶,实则是帮卓家遮掩。“
他瞥了眼儿子茫然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回去抄三百遍韬晦经。“
话是这么说,但王执事自己的四白眼却愈发惨白。
他盯着陈望潮上下打量,目光犀利如炬,仿佛要看到陈望潮的灵根。
卓家赠丹之说固然合理,但直觉告诉他,这个曾与自己和高露有过交集的少年,恐怕真有可能炼出这等丹药。
这个念头虽然荒谬,但王成发王执事却总觉得是真的。
陈望潮缓步退至台下,对台上暗流涌动的博弈浑然不觉。
他只知道,自己这番表现既未太过招摇,只是不知道孙长老的深意。
这种事儿又不能问deepseek,小深是不会给出正经答案的。
过了没一会,开始公布摸底成绩。
“本次丹道测试,第一名——“孙真人身侧的周长老高声宣布,“叶流光!“
“奖励中品聚气丹五枚。”
听到这个结果,陈望潮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第一名就行。
“第二名,陈望潮!奖励炼丹室免费使用权限一月!“
这个结果让陈望潮眼前一亮。
虽然没有丹药赏赐,但能免费使用炼丹室,对他这个囊中羞涩的新人而言,能免费使用炼丹室简直是雪中送炭。
不远处,花无双正拼命朝他挤眼睛,很显然他没想到陈望潮的成绩会这么好。
而观礼台上,孙真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叶流光阴晴不定的表情,卓之越若有所思的注视,都在这片欢呼声中显得格外刺目。
陈望潮腰间的玉佩上多了一道湛蓝的云纹,在阳光下流转着微光——这意味着从明日开始,他就能自由出入炼丹室了,为期一个月。
回到那棵老柳树下,花无双一个箭步冲上来,铁钳般的双臂直接将陈望潮箍得双脚离地。
“好小子!“这莽汉的声音震得陈望潮耳膜生疼,“你他娘的深藏不露啊!“
陈望潮被勒得面色发红,挣扎着挤出几个字:“放…放手…“
花无双这才松开臂膀,他好像比陈望潮还要开心,“第二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有助学金吗?“陈望潮揉着发疼的肋骨,眼睛却亮了起来,“白给的那种,实在不行算贷款也成,利息低点…也能接受。“
“做梦呢!“花无双笑得前仰后合,指向前方那群锦衣子弟,“瞧瞧前十都是些什么人?哪个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主儿?“
他压低声音,“人家来修炼是图个乐子,走个形式,在档案里记下几笔,过几年就去仙都了。人家是在乎助学金的人么?“
虽然奖励寒酸了些,但花无双已然兴奋得像个孩子。
他拍着陈望潮的肩膀,声音里满是骄傲:“知道吗?就凭这个第二名,以后我去萉垟铺子都能多赊两个馒头!“
远处,叶流光正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他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转头望向柳树下的二人,目光在陈望潮腰间的玉佩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陈望潮心中暗叹,不知究竟是自己的元素灵根太过特殊,还是这修真界的世家子弟们徒有虚名,太过于弱鸡,竟让他这个初来乍到者在隐藏实力的情况下脱颖而出。
与花无双并肩而行时,他已在心中盘算着炼丹计划——若能炼出几炉下品聚气丹,或许能解燃眉之急,也能让身边这憨直的汉子摆脱试药的苦差。
“陈望潮。“
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那声音如冰泉击石,是高老师。他转身望去,只见高老师一袭素白长裙立于柳荫之下,晨光透过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高老师。”陈望潮恭敬道。
“没想到你还有点炼丹的天赋。”高老师似笑非笑,但声音依旧清冷。
“是老师栽培的好,那本炼丹——从入门到精通我有昼夜苦读。”
“炼丹也是个苦差事。”高老师似乎无意的说道,“你先学着,要是钱不趁手的话,就问我要。”
“我?”陈望潮一怔,高老师的话里有话。
“丹药,禁止私人贩卖。”高老师道,“炼丹容易,但卖丹药的话要经过宗门才行。”
盐铁垄断?陈望潮这才知道高老师喊住自己的意思。
陈望潮只觉心头一凉,那些话本里描述的逍遥修真梦,此刻碎得连渣都不剩。
他仿佛听见自己精心盘算的炼丹致富计划,正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这修真界竟比凡间还要现实——助学贷、餐食贷、甚至卖血等等,样样俱全。
而像丹药这等暴利行当,又怎可能不被宗门牢牢攥在手心?
鼻子突然涌上一阵酸涩,陈望潮仰头望天,硬是把那点湿意憋了回去。活着真难,在哪都一样。
虽然高老师没说后果,但陈望潮联系去前几天花无双和自己闲聊说的相关内容,大约能猜到。
“记住。“高老师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有事便来药堂寻我。若是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也不妨先与我说道说道。“
陈望潮连连点头。
自己人生地不熟,很多规矩都不知道。
要不是高老师提醒,自己“擅自”把炼制出来的丹药拿去贩卖,怕是很快就要魂飞魄散。
高老师说完就做了,像是一阵清风。
“无双,真不能卖药?”陈望潮问花无双。
“啊?卖药?你开什么玩笑。”花无双道,“不跟你说过么,那都是宗门做的事情,咱怎么能自己卖药呢。”
“!!!”
难怪他没提醒自己,只是闲聊中说起,原来这一切都是约定俗成。
但转念之间,陈望潮想起高老师。
她为什么要提醒自己?
因为切阑尾?陈望潮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疼,疼的难受。
这世界里的人除了眼前的莽汉子之外,平均每个人都十八个心眼子。
算了,就这样吧,在炼丹室内陈望潮已经突破,现在是筑基三层的修为。
先修炼,这总该没错。
至于免费使用炼丹室一个月,了不起自己把炼制的丹药都吃了。
陈望潮已经拿定主意。
高老师远远的看着陈望潮离开,沉吟片刻后回到自家万法阁。
“小露,回来了。“那位脾气很不好的老者从典籍后抬头,手中玉简泛着微光。
“爹,红岸可有回信?“
老者神色骤然凝重,将玉简推至案前:“红岸医修总会明确回复,从未有过开膛破肚治疗灵毒的先例。“
他苍老的手指敲击着案几,凝视着女儿紧绷的侧脸,缓声道:“小露,为父知你心急。虽说修仙是逆天而行,但太着急总归不好。“
“是,我知道了爹。”高露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红岸没有先例?
高露秀眉微蹙,回想着那日陈望潮跟自己说的话。那些解释简直太过于幼稚,根本不用反驳。
因为生性谨慎,高露还去打听了一下,事实和自己猜想的没什么区别。
陈望潮,陈望潮,高露的眼睛眯起来。
手摸向自己右下腹。
那里只有一条短短的、几乎消失的疤痕。
被陈望潮用几乎最暴戾的手段解决了灵毒之后,高露原本以为会有反噬,可这次她猜错了,几日来相安无事。
难不成真的会有用?高露脑海里全都是那日陈望潮手持长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样子。
狗东西,竟然盯着自己看了那么久!
一日后。
陈望潮站在炼丹室门前,丹室弟子讥诮的看着他,“你该不会真以为学院会在你身上投入多少资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