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琴音词声满巷闻晋末芳华全文_风云小说第八十四章琴音词声满巷闻 听了王谧的话,张彤云默然无语,不知如何安慰。
她隐隐猜出王谧说话用意,并不只是简单告知内情,同时还隐晦提醒自己,王谧和王氏的关系极为复杂,张氏若不明就里介入,并不一定是好事。
她轻声道:“妾替家兄谢过郎君。”
王谧有些惊讶,没想到张彤云如此聪明,竟是这么快便想到了这一节,便出声道:“如今我前路未明,令兄又是新官上任,有时候本来极为单纯的相见,却因为背后的牵扯变得极为复杂。”
“这些密密麻麻的关系,将人的四肢缠住,仿佛落入蛛网中的飞虫,越挣扎越是无力,除非......”
张彤云忍不住脱口而出,“一把火烧掉”
王谧面露惊讶之色,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真不像是女郎这种淑女能说出口的话。”
“女郎娴静温良,却心有惊涛怒雷,发漱玉鸣金之声啊。”
张彤云眼睛像月牙一般弯了起来,掩口微笑道:“家兄也常说,妾能把长清短清,弹得像战阵曲呢。”
古琴曲谱,只标左右指法,不显节奏,故每人打出的谱截然不同,长清短清相传是蔡邕所传琴曲,取兴于雪,有弥漫飘飞之感。
王谧闻言奇道:“二清之萧瑟,多在雪中风声,如何会有金铁交鸣声”
“还望女郎指点。”
张彤云朱唇微抿,“那便献丑了。”
那边青柳早将琴送上,轻声道:“奴深感女郎赠琴之恩,只是妾的琴艺配不上这琴。”
张彤云端坐案前,调了几下琴弦,说道:“刚才我已经在窗外听了,你的天赋不下于我,只是因为不知道些生僻的曲调法门罢了。”
她十指轻轻按下,随即屈指一弹,随即在琴弦上轮番跳动弹奏起来。
王谧和青柳同时神情一震,张彤云看着娇娇怯怯,如弱柳扶风,但其手指却似乎极为奇特的发力法子,弹出的声音力道重重叠叠,余韵还未消散,随即被下一个声音盖过,两相重叠,竟似是产生了奇特的共鸣。
张彤云手指弹动,似缓实快,在她的催动下,琴弦如同一道道大浪,不断冲击拍打着江岸,翻起漫天雪花,急速冲向高空,然后轰然炸碎,化作满天细雨散落。
王谧听出其主音用是碣石调,此传是取自曹操所做观沧海,操琴之人几乎都知道,难得的是张彤云能将其和二清融合,将天雪海空的意境以繁复的指法生生融合起来,却不显突兀,说明张彤云胸中气象磅礴,不然绝对弹不出 这样的曲子。
他听得心旷神怡,不禁脱口赞道:“好!”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突然窗外传来阵阵喝彩声,“好一个江山如画,好琴曲,好诗词!”
众人霍然转头,发现铺子外不知道什么时聚集了一堆士人,其中多有身穿乌衣的高门子弟,正探头探脑,偷偷偷摸蹭着听琴。
王谧醒悟自己和张彤云说得投契,却没想到还是开着铺门的,外面的游人士子被张彤云琴声所吸引,纷纷聚集围观,却恐是唐突了张彤云了。
他赶紧让青柳等人将铺门关上,随着窗户紧闭,外面的士子们悻悻道:“这店主好不厚道,自己吃独食。”
“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女郎,如此美貌,建康竟几乎无可媲美者。”
“那店主吟诵的那几句诗,卷起千堆雪,以浪喻雪,以景入史,气象不下于咏絮词啊。”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说来奇怪,这诗是能随口吟诵出来的你我皆没有这等本事吧”
士人女郎们议论纷纷,但见铺子门关了,也无可奈何,不禁连连叹息,带着遗憾纷纷离去。
有好事者还想扒在门缝上偷听,那边大门却转出老白和阿良来,两人抱着胳膊往门前一站,好事者见两人凶神恶煞,只得嘀咕着离开。
铺子斜对角,五六个铺面距离之外,是一座三层酒楼,虽然占地不大,布置却是颇为清雅别致,顶楼只有两个小小单间。
如今只其中一间有人,两人正一边观望,一边说着话。
老者醉醺醺提起酒壶,仰起脖子,清冽的美酒顺着细长的壶嘴倾泻到他口中,哗哗的水声如同山涧溪泉流淌。
他对面的女子却是一脸嫌恶,“才半天就喝了这么多,一会醉了我可拖不动,干脆睡在这里好了。”
两人却正是郗和其女都夫人,却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
听到郗郗夫人奚落自己,郗把眼睛一瞪,“不肖女说话还是这么难听,敬祖当年怕不是被你气得......”
他话一出口,才发觉说得过了,眼看郗氏眼里泛着泪花,讪讪道:“阿父醉酒,你别计较。”
郗氏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如今郗氏全族凋零,皆要依靠阿父,但阿父整日这般无所事事,族中又作何想法”
郗忍不住把胡子一吹,“你别借题发挥,我不吃这一套。”
“人家都说望子成龙,我还没见过望父成龙的。”
郗氏幽幽道:“女儿哪敢,可惜女儿福薄,只生下一女,就克死了夫君,连男嗣都没有替夫君留下,要不是夫君遗言,想法延续这支血脉,女儿早就想随夫君而去了。”
郗只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他最了解面前自己这个女儿,说话半真半假,处处给自己挖坑,偏偏自己口不择言,次次往坑里跳,提什么男丁,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他咳嗽一声,“行了行了,王劭那边都松口了,赶紧找时间把事情办了,拖拖拉拉,这行事风格可不像你。”
郗氏道:“这不是请阿父看看么。”
“这孩子,阿父觉得如何”
郗看向铺子方向,又往自己口中灌了一大口酒,“看什么,你不是来向我炫耀的”
“刚才他连褚爽都了,只怕建康能赢他的人不超过五个。”
“当初我听说他第一次进府,棋盘上就压制了王劭和张玄之,我还以为是传错了,毕竟那两个也不是庸手。”
“王劭虽然拘泥定势,但前期守得极稳,几乎不会在中盘前告负,张玄之江东第一棋手的身份,也是生生赢下来的,据说谢安都下不过他,这绝不是吹出来的。”
“这两人能败于王谧手里,即使是侥幸,他的棋道,只怕也已经是登堂入室了。”
“要说这两人和王谧都有关系,很可能是作假替他造势的话,那方才败出来的褚爽,棋力是外戚第一,他都下不过,那是真的做不了假了。”
王谧还不知道,刚才和他下棋的第二个士人,即使在满是高门士族的建康,身份也是大不一般。
其名褚爽,任中书郎,官职并不高,行事也颇为低调,但却是地位极其超然的外戚大臣,因为他的父亲褚歆,是当朝崇德太后褚蒜子的亲弟弟。
褚蒜子十多岁时,嫁给琅琊王司马岳为妃,后咸康八年(342年)司马岳继位,册立二十岁的褚蒜子为皇后。
然而仅仅两年后,司马岳驾崩,年仅两岁的晋穆帝司马聃即位,褚蒜子成为太后,临朝摄政。
十几年后,到了升平五年,十九岁的司马聃还没有来得及从褚蒜子拿回主导朝政之权,便即驾崩。
接替皇位的,是晋成帝司马衍的次子司马弈,其并非褚蒜子亲生,却是其大力推举上位的,故也投桃报李,朝政仍由褚蒜子统摄。
换句话说,褚蒜子至今已经摄政二十多年了,说其是东晋朝廷的实际掌权者,也不为过。
而褚爽作为褚蒜子的亲侄子,行事颇为低调,很少公开露面,但郗如此熟悉褚爽,是因为郗氏一直以来和皇族外戚极为相熟。
东晋时期,司马氏皇族因为势弱,和权臣之间的明争暗斗就没有停止过,如今的朝局是权臣桓温一家独大,隐隐威胁司马氏皇族,而各大士族,也纷纷明里暗里下注站队。
大部分士族都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以王氏为例,王劭的吏部尚书便是桓温举荐,而氏的亡夫王协,生前是琅琊王司马昱的抚军参军,则是司马氏皇族的人。
当然,其中也有特例的,郗氏便是三代都坚定站在皇族一边,方有如今地位,但如今这种形势却有些微妙,因为郗氏想要过继的王谧,是桓温派王劭的儿子。
大家族之间的关系极为深远复杂,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虽然是王氏过继,却因为郗氏的关系,牵扯到郗这个郗氏掌门人,若是让各方产生误判,故郗氏不得不谨慎行事。
这便是王谧的过继迟迟不至,郗郗氏两人专门跑到酒楼上观望的原因。
郗氏拿着手帕,轻轻摇动,扇出的微风将她的发丝吹得摇曳舞动起来,“所以女儿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吧”
“这样的孩子,放在建康诸子中,也是出类拔萃,能和谢家那几位能争个高下。”
“所以我才谋划至今,为的就是让他欠我一份人情,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好歹有个情面。”
郗出声道:“过继就过继了,你好好教导,给他安排个清贵官职,无功无过就行了,为何要如此折腾”
郗氏轻声道:“这不是想要望子成龙么。”
郗瞪了郗氏一眼,“你是我女儿,你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
“没有太后的命,却有太后的病,我看你是闲的发慌,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随即面露嘲笑,“而且我看他和张氏女郎互相有意,慕色少女,怕不是搞出什么事情来。
“真要如此,你怎么办”
“我猜猜看,你怕是早就替他选好人选了吧”
郗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苦恼的神色,“王氏门第,岂是张氏所能高攀!”
“绝对不行!”
郗嘿了一声,“你要棒打鸳鸯”
“真要如此,只怕你那处心积虑攒下的人情灰飞烟灭不说,还有可能埋下怨恨。”
“现在他连门都关了,说不定过几天就要上门提亲了。”
郗氏虽然知道郗故意惹怒自己,但却是忍不住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郗见郗氏终于中计,得意大笑起来,“你以什么身份资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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