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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黄春菊街的奎因小姐

大不列颠之影_第一百章黄春菊街的奎因小姐影书  :yingsx第一百章黄春菊街的奎因小姐第一百章黄春菊街的奎因小姐←→:

  夜色淹没了泰晤士河南岸的轮廓,伦敦雾气压得低,也模糊了人心的界限。

  夜雾浓得像涂抹开的牛油,把黄春菊街的一盏盏煤气灯氤氲出了病态的橘黄。

  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子正快步穿行在小巷之间。

  他身披褪色斗篷,脚下是抹了泥的旧式皮靴,帽檐压得极低,就连胡同口撒尿的醉汉都没能看清他的脸。

  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一边保持着伦敦绅士的稳重节奏,另一边却又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他不时回头张望,避开人群,甚至刻意绕过鸽子巷、斯威汀胡同和山毛榉巷才钻进黄春菊街,就像个恶名在外的贼偷似的,生怕被别人认出来。

  此时黄春菊街的街头头正热闹着,酒馆外坐满了各位半裸的“淑女们”,但无论他们的五官多么柔美,显而易见的喉结和宽大的骨架总会出卖他们的性别。

  没错,这一位位的,全是爷。

  但是,既然您来了黄春菊街,那就得按照黄春菊街的规矩称呼人家,在这条街的客栈、酒馆和风月场所里,这些男淑女们一律被称为“黄春菊伯爵夫人”。只不过老主顾一般都不用这么长的称呼,他们一般互相称呼“夫人”或者“小姐”。您要是在这地方用错了性别代词,那可别怪人家给您一记“粉拳”。

  在经过漫长的跋涉后,那位绅士终于站定在了老娘掌客栈外。客栈门前挂着个破铜灯笼,灯光昏黄得像耄耋老人的眼白。门一开,一股子胭脂混杂着雪利酒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喔…您今晚来得真早,奎因小姐。”酒保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点揶揄,但更多则是默契的熟稔。

  那位绅士没有回答,只是略一点头,踏入屋内。

  上楼时,他将斗篷解开一角,露出了深灰色的粗呢外套,样式朴实得像个乡巴佬,可当他推开二楼最西边那间房门、脱下湿漉漉的帽子时,真正的身份才终于在灯光下现出端倪。

  他的脸庞瘦削,眉骨略高,头发也剪得很短。当然,如果苏格兰场的管理规定能够宽松些,那他或许会把头发留长一些。但是没办法,谁让他不止是苏格兰场的警官,更是警务情报局第五处的处长呢?

  莱德利把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余窗帘边偶尔传来的一缕小提琴残响,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风声中夹杂着的轻佻调笑。

  这间屋子是老娘掌客栈特意为他留的,屋子紧挨着走廊转角,即方便窥视,也方便翻窗户逃跑。屋内的墙上还挂着一面瘦长的镜子,镜子上有一道裂痕,从左上角蜿蜒至右下角,但莱德利对此并不在意。

  因为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个换衣服的地方。

  他走到更衣室门边,转动门栓,熟练地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他脱下斗篷,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牛皮包,从中取出一套剪裁精致的女装,束腰、裙摆、手套,一气呵成,再戴上他精挑细选的珍珠项链和紫缎帽,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莱德利·金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黄春菊街的老主顾奎因小姐。

  《黄春菊街的奎因小姐肖像》

  莱德利站在那道裂痕纵横的镜子前,静静端详着眼前的“奎因小姐”。

  他微微歪头,打量着自己的脖颈与肩线,一缕柔软的发丝被风从窗缝中吹动,他忽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陶醉感,仿佛终于在这副皮囊里找到了一点不需要交代、不必解释的安全感。

  可惜,这陶醉并未持续太久。

  门外传来敲门声——三下短促,一下停顿,然后又一下。

  这是老娘掌特有的暗号:“新来的小侯爵”已经就位了,愿意接受奎因小姐的指教。

  莱德利深吸一口气,扬起下巴,他优雅地掸了掸裙摆,眼神里恢复了奎因小姐那惯有的傲慢。

  他推门而出,顺着走廊一路前往二楼的倒数的第三个房间门前。

  莱德利轻轻转动门把,唇角挂着一抹奎因小姐专属的笑意,介于勾引与矜持之间的笑,就像是淡漠的紫罗兰香气,介入鼻息,却不言自明。

  莱德利甚至在心里琢磨着,今晚的“小侯爵”是否真如客栈老板所说的那般“初出茅庐”,可别三句话不到,他便得跪在自己裙边俯首称臣了。

  他缓缓推开门,一步踏入那间熟悉的房间。

  檀香味还在,雪利酒早已醒开,桌上的烛台斜燃着,光线晃得刚刚好,照见帷幕下的软椅…还有,椅子上的那个人。

  那个人?

  那个人!

  起初,莱德利没反应过来。

  他的眼神还停留在那人的手上,左手拿刀,右手持叉,动作优雅得就像在吃国宴。

  再往上一点,便是那人面无表情但却镇定自若的脸。

  亚瑟…

  黑斯廷斯…

  爵士!!!

  “莱德利,晚上好。”亚瑟一边切着盘子里的小牛排,一边微微点头道:“希望你别介意,我等了你半天都没到,所以我就一个人先吃着了。”

  时间在那一瞬间冻结。

  莱德利先是愣了半晌,紧接着便如同被人从热汤里按进冰河。

  刚才还温暖舒适的珍珠项链,忽然化作勒紧他咽喉的绳索。

  他脚下高跟鞋蹭了一声,他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坐在地上。

  莱德利半张着嘴,然而却连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妆容精致的脸也苍白得像刚粉刷过的墙。

  亚瑟并未起身,也没有发问,他只是抬眼看了莱德利一眼,那眼神就像是见着桌上的糖煮胡萝卜一样平常:“好吧,看来你不喜欢我在这里叫你莱德利。那么,奎因小姐,需要我扶你起身吗?”

  莱德利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

  他想站起来,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僵硬,只能僵坐在地毯上,裙摆摊成一片尴尬的布海,活像是舞台剧的演出事故现场。

  他的大脑飞快运转,试图调动那套警务情报局专用的危机处理程序来应对眼前局面。可是没用,因为那套系统是专门设计来对付激进派、煽动者和恐怖份子的,而不是用来应付自己穿着女装在黄春菊街被老上司堵在房间里的。

  他喉咙发紧,却只能挤出几个音节:“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亚瑟又切下一块牛排,慢条斯理地咀嚼着,仿佛这顿饭才是他今天真正的任务:“奎因小姐,我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苏格兰场凭什么把我的肖像挂在墙上?”

  “你怎么会…你怎么敢…”莱德利咬着牙,终于挣扎着站起身来,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还死死拽着裙边。

  “怎么敢?”亚瑟用餐巾擦了擦嘴:“你是说怎么敢出现在这里,还是怎么敢一个人吃掉你那份羊肋排?”

  说到这里,亚瑟顿了顿,拿起酒杯晃了晃:“顺带一提,你这家伙点菜倒是挺有品味的。”

  莱德利张口结舌,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脱口而出一通威胁,还是叫人,抑或是翻窗逃跑,或者干脆就地昏死过去。

  然而看亚瑟风轻云淡的态度,他似乎真的没有讥讽,也没有鄙视,就只是,在吃饭。

  这才是最让莱德利感到崩溃的事情。

  “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亚瑟喝了口酒:“一边能把工作完成的那么好,一边还有时间开发自己的兴趣爱好。”

  “你到底想干什么?”莱德利终于爆发了,他的嗓子几近破音,然而却又不得不因为愤怒和恐惧把音调刻意压低:“你要告发我?逼我辞职?还是,还是想把我吊在绞刑架上…”

  “你冷静点。”亚瑟放下高脚杯:“我要真想毁你,你可没机会换上这身衣裳。奎因小姐,我说了,我…”

  “别用那个称呼叫我了!”

  “可是老板和我说…老主顾都是这么叫的,不这么叫你,好像显得我很不专业似的。”

  “那您是老主顾吗?爵士,这里是您该来的地方吗?!”

  亚瑟见莱德利的情绪已经逼近临界点,于是便也不再调侃了。他微微叹了口气,将餐盘推远了一些。

  “好了,不开玩笑了。”亚瑟语气温和,带着一贯的冷静审慎:“我今晚来这里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莱德利双眼泛红,声音里仍带着怒意与羞愤交杂的颤音:“确认什么?确认我是不是喜欢穿裙子?确认我是不是个天生该被吊死在特赖本广场的‘索多玛败类’?”

  亚瑟闻言愣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为这件事来的?”

  莱德利听到这话,险些整个人都晕过去。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亚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手边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沓文件,那是典型的警务情报局档案样式:封面没有抬头,只在左下角用铅笔写着一行字:.。

  他将档案扔在桌上,抬手示意莱德利看看。

  然而莱德利却没有动,他只是斜睨了一眼,然后就立刻将头扭开:“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档案是我送你手里的,我当时甚至仔细到每一行每一行的审核档案里有没有拼写错误的地方。你现在拿这个东西跑来吓唬我,算哪门子的手段?”

  “不是吓唬你。”亚瑟平静的开口道:“我只是发现了一点新东西。”

  莱德利没动,但眼神明显变了。

  “小托马斯·加思那小子…”亚瑟倚着窗台开口道:“不仅仅是个吃喝嫖赌的王室私生子,最近他疑似出现在某些不该出现的宾客名单上。有些派对,是连你都未必敢出席的那种。”

  莱德利冷笑了一声:“你是说,男夫人俱乐部?”

  “我没说。”亚瑟面无表情道:“但我知道,在1835年,只要你半夜出现在山毛榉巷或者教皇头胡同的某些地方,那就足够让你失去一切了。当然,现在我还不确定,所以我需要你接近他,观察他,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有…这种倾向。”

  “你疯了吗?”莱德利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你让我和他搞上?”

  “拜托,莱德利,我又没让你做什么不愿意的事。”亚瑟双手交迭撑着下巴:“我只是想让你接近他,跟他熟一点,聊聊天,喝点酒,看看他是不是对你感兴趣。但是超出这个范畴的事情,那就不属于我的请求了。如果他对你动手动脚,你就算把他的脑浆给打出来,也没人能说你什么。”

  莱德利怒道:“就算他对我感兴趣,那又能怎样?”

  亚瑟微微一笑:“不怎么样,我只是单纯想知道这件事罢了。当然,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去,我也不可能强迫你。但如果你愿意为此做出一点牺牲,我保证,莱德利,咱们之前的过节可以一笔勾销,并且你的那点小爱好,以后也不会有人在意了。你是了解我的,莱德利,我做出的承诺向来作数,我真诚的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虽然亚瑟嘴上没说,但莱德利心里清楚,这事情肯定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这位苏格兰场的传奇,伟大与下贱的矛盾体,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向来不做无利可图的事情。

  他想调查小托马斯·加思的性取向问题,那就一定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虽然莱德利并不清楚亚瑟想干什么,但他既然会提出这种越界的要求,那就说明这件事对他肯定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莱德利百思不得其解。

  莱德利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他已经听不清黄春菊街窗外的笑声了,也无暇顾及自己此刻是否还穿着裙子。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疯了。而且他疯得太冷静,也疯得太算计。

  亚瑟·黑斯廷斯。

  这个男人早年在苏格兰场以血腥出名,在外交部又获得了阴谋家的风评…然而,他现在却坐在黄春菊街的一张矮茶几旁,让他的老下属去勾引一个纨绔子弟?

  莱德利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干涩:“所以…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

  亚瑟摇摇头,语气平和到近乎真诚:“我不肯定。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如果我拒绝呢?”莱德利犹豫不决道:“我要是今天晚上掉头走人,打死也不配合你,你…打算怎么办?”

  亚瑟没有开口回答,他只是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的褶皱,然后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让黄春菊街的冷风钻了进来。

  然而,还不等他迈步出门,便听见身后传来了莱德利不寒而栗的惊呼声:“您…别,爵士!我答应。”

  亚瑟背对着莱德利,嘴角微不可查的缓缓向上勾了两度。

  他早知道这小子肯定会答应,他太了解莱德利了,这小子不光渴望进步,更害怕他记仇报复,甚至于…杀人灭口。

  他抬手松了松手腕:“好样的,莱德利,祝你今晚玩的开心。我今晚还约了其他人见面,就先行告辞了。”

  咔哒一声,房门带上。

  莱德利目送亚瑟出门,直到他那身笔挺的燕尾服在楼梯尽头彻底消失不见,他才僵硬地松了一口气。

  但那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他整个人又像是被拧紧了的发条,他的腿还在抖,手心湿得像是从水桶里捞出来的。

  他缓缓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瘫坐在软椅上,眼睛直勾勾盯着门板,仿佛那扇门下一刻就要自己打开。

  他很想把这身衣服脱掉,但手指已经不听使唤了。他甚至连珍珠项链的搭扣都打不开。

  “该死…”莱德利焦躁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他才是疯的…”

  然而,就在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准备脱下这身让他屈辱到极点的裙装时…

  “啊啊啊!!!”

  窗外,一声尖锐的惨叫刺破夜色。

  莱德利浑身一震,猛地看向窗外:“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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