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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章 骗子,索雷尔这个骗子

第460章骗子,索雷尔这个骗子!_文豪1879:独行法兰西_穿越小说_蚂蚁文学  第460章骗子,索雷尔这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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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塞留厅里,一位老绅士忍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用手杖顿了一下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不是被舞台上的表演激怒了,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联想刺痛了。

  他的儿子,就死在公社失败后的混乱里,这是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痛苦。

  一位衣着华丽的夫人用丝绸手帕紧紧捂住了嘴,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她想起了当年躲在窗帘后,看着街上军队押解俘虏经过的情景。

  池座后排,一个工人模样的男人紧紧攥住了拳头,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他的父亲,就是被邻居举报,再也没有回来。

  嗡嗡的议论声彻底消失了,黎塞留厅内一片死寂,只有“饶舌的雅克”那故作欢快的唱词在回荡。

  这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具压迫感,舞台上那看似荒诞的“赞美诗”,猝不及防地揭开了巴黎观众心中的伤疤。

  十年前那场内战的血与火,共和国政府对公社社员的无情镇压,那场被称为“血腥周”的屠杀…

  所有被刻意压抑的情绪,被试图遗忘的记忆,随着这看似戏谑的唱词,在观众心中汹涌地翻腾起来。

  “饶舌的雅克”唱完了最后一句,几乎是逃也似的躬身退入了黑暗之中。

  舞台上的灯光骤然变得明亮、刺眼,再次将那座“金太阳”咖啡馆照得毫发毕现。

  时间已然过了十年,咖啡馆开始破败了,“勿谈政治”的木牌还在,被描了一遍墨水,字迹更加清晰。

  可笑的是,墙上却贴满了崭新的大革命标语和法令条文,但与咖啡馆陈旧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顾客们依旧坐在那里,但脸上再也找不到第一幕时的轻松。

  他们眼神警惕,动作拘谨,说话时声音压得极低,不时紧张地瞥向门口。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恐惧,令人窒息。

  第二幕,正式开始了。

  观众们还沉浸在惨痛回忆里,茫然地看着舞台上那些在恐怖阴影下挣扎求生的人们,仿佛在看十年前的自己。

  这一幕最令人深思的片段,是老板皮埃尔与常客弗朗索瓦教授之间的谈话——

  皮埃尔:(凑近,压低声音)弗朗索瓦先生,前几天罗伯斯庇尔先生派人来请您,您怎么不去呢?您这么有学问,懂法律,又当过国民公会议员。现在您只天天看书,干嘛不出去做点事呢?您这样的好人,应当出去做官!有您这样的明白人,我们平民才能过安稳日子。

  弗朗索瓦:惭愧!惭愧!当过国民公会议员,那真是造孽啊!革命有什么用?不过害人害己罢了!唉!现在我只能读书,反省!

  皮埃尔:您看罗伯斯庇尔先生,他又要推行新历法,又要整顿革命法庭。

  弗朗索瓦:推行新历法、整顿法庭又怎么样?他说要建立美德共和国,他救了谁?救了他自己,他越来越有权了!可是他那套理想,哼,外国君主们伸出一个小指头,就能让法兰西陷入战火!

  皮埃尔:您别这么说呀!难道咱们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

  弗朗索瓦:难说!很难说!你看,今天革命军打普鲁士人,明天又要打奥地利人。是谁逼我们打的?

  皮埃尔:谁?那些贵族?

  弗朗索瓦:外国联军!

  皮埃尔:外国联军?我不明白!

  弗朗索瓦:慢慢你就会明白。有那么一天,法兰西一定会亡!我参与过革命,我的话不是随便说的!

  皮埃尔:那么,您就不想想办法,出出力,别叫法兰西亡了?

  弗朗索瓦:我年轻的时候,以自由平等为己任,确实那么想过!现在,我可看透了,法兰西非亡不可!

  皮埃尔:那…那总得想想办法啊!难道就这么看着?

  弗朗索瓦:(冷笑一声,压低声音)办法?在断头台的铡刀下想办法?你看看丹东,看看德穆兰,那些最会‘想办法’的人现在在哪?我告诉你,在这场革命风暴里,最先被卷走的永远是那些还想“想办法“的傻子!

  (弗朗索瓦站起身,把书夹在腋下,环顾四周后凑近皮埃尔)

  弗朗索瓦:记住我的话,皮埃尔。现在,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

  (弗朗索瓦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快步离开)

  舞台上,皮埃尔与弗朗索瓦这段充满绝望与幻灭的对话,让所有观众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弗朗索瓦的回答,每一句都扎在人们的心上。

  许多经历过风浪的老观众微微颔首,他们见过了太多口号与鲜血,理想与废墟。

  一位评论家对同伴低语:“权力总是这样,无论旗帜是什么颜色。”

  人们的思绪拉到了十年前,普鲁士人允许凡尔赛军重新武装,并释放了6万战俘给凡尔赛政府镇压公社。

  和80年前相比,只不过从外国联军打法国,变成了法国人内战而已。

  但真正让观众席产生骚动的,是弗朗索瓦那句斩钉截铁的断言:

  “…现在,我可看透了,法兰西非亡不可!”

  “灭亡”这个词,像一声惊雷,在剧院里炸响。

  几位女士下意识地用手帕捂住了胸口,绅士们则绷紧了脸颊。

  对于骄傲的法国人,尤其是巴黎人来说,这是最刺耳的诅咒。

  尽管弗朗索瓦指的是他所处的1794年,但这绝望的情绪具有可怕的传染性。

  最后的结论——

  “最先被卷走的永远是那些还想‘想办法’的傻子!”“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

  瞬间冻结了许多人的血液。

  在胜利者的无情镇压下,保持沉默,苟全性命,成了唯一的选择。

  包厢里,一位参与了镇压公社的第三共和国官员,此刻坐立不安,几乎想要离席,不再看下去。

  池座后排,一个沉默的中年男人攥紧了拳头,眼中闪过痛苦。

  他的兄弟就死在公社的街垒上,而他自己,因为“明智”地保持了沉默,才活到今天。

  这一幕的最后,是所有人再熟悉不过的历史事件——

  马蒂厄:完了!全完了!罗伯斯庇尔…他们把他…断头台,就在刚才…国民公会…

  他被自己的法律审判了!断头台吃饱了…终于轮到喂它的人了!

  (咖啡馆里先是一片死寂,有人开始哭泣,有人茫然四顾,还有人偷偷画着十字。)

  皮埃尔:(喃喃自语)上帝啊,这噩梦,是要结束了吗?还是刚刚开始?

  罗伯斯庇尔在7月26日还在国民公会上发表长篇演说,暗示政府内部“有阴谋”“有坏人”,但不说是谁。

  不提名字的做法把所有人都吓死了——“是不是指的我?是不是明天就轮到我了?”

  国民公会内部几乎所有派别立刻联手反对他,7月27日就喊出了“关押暴君”的口号。

  紧接着在7月28日凌晨,罗伯斯庇尔被捕,当天上午被送去革命法庭,但革命法庭根本不审。

  法庭书记官说:“国民公会已经决定了,我们只需登记姓名。”

  于是在当天下午,罗伯斯庇尔和他最坚定的盟友圣鞠斯特等20多人,一起被送上了断头台。

  而随着他的死亡,一年多来的断头台盛宴也逐渐拉下了帷幕。

  同样降下的,还有《咖啡馆》第二幕的大幕。

  法兰西喜剧院的黎塞留厅,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没有人起身。

  没有人鼓掌。

  没有人喝彩。

  灯光已经亮起,照亮了台下密密麻麻的观众,但他们仿佛都变成了雕塑。

  绅士忘了整理领结,女士忘了摇动扇子,所有人都怔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深红色的帷幕。

  《咖啡馆》欺骗了所有人。

  莱昂纳尔确实给了观众一些零星的幽默片段,但这就像是在苦涩的咖啡里撒上微不足道的一小撮糖。

  他们看到的,根本不是预想中让人开怀大笑的喜剧,而是一部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严肃“历史剧”。

  更关键的是,它不同于以往任何以大人物为主角的历史剧,也没有宏大的战争场面,没有议会里激昂的辩论。

  舞台上只有一群卑微的、没落恐惧中挣扎的小人物。

  然而,恰恰是这些小人物的命运,折射出了法兰西近百年来无法挣脱的怪圈——

  革命、恐怖、热月、帝国、复辟、再革命…周而复始,仿佛一场没有尽头的轮回。

  理想如何燃起,就如何熄灭;热血如何沸腾,就如何冷却;权力如何被打倒,就如何复辟…

  寂静在蔓延。

  一分钟,两分钟…时间仿佛凝固了。

  整整五分钟过去了。

  突然,池座后排,一个声音猛地炸响,打破了这死寂:

  “骗子!索雷尔你这个骗子!”

  那声音在空旷寂静的黎塞留厅里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这一声叫喊,像点燃了引线。

  紧接着,另一个方向也响起了同样的呼喊:“骗子!”

  “索雷尔是个骗子!”

  一声又一声“骗子”从观众席的各个角落响起,很快就连成了一片。

  这呼喊声中,确实有愤怒,有不满,但更多是被艺术彻底征服后近乎失态的赞叹。

  因为无法用寻常赞美来表达,所以只能遵循着直觉喊“骗子”——但这“骗子”,哪里只是指莱昂纳尔?

  然后,零落的掌声响了起来,随即越来越密,越来越响,如同积蓄已久的暴雨,终于冲破了堤坝,轰然降临!

  这掌声,是理解,是折服,是向这出敢于直面历史深渊、拷问民族灵魂的戏剧,致以的最崇高的敬意。

  这掌声,献给舞台上那些卑微而真实的小人物!

  这掌声,献给莱昂纳尔·索雷尔!

  黎塞留厅,在这片热烈的掌声中,微微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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