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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周绵贞年友书——刘宗周对党争、大明未来的看法。

本文收录于刘蕺山集文言文版本  与周绵贞年友名起元(这人就是东林七君子里的周起元)

  春间会贵乡杨致吾公祖,云「年兄已出山适粤西矣」。弟闻之喜而不寐也。兄乃能超然于出处之际如此乎?

  今天下事日大坏,莫论在中在外,皆急需匡救,以缓须臾之决裂。况遐荒远徼,尤非帖然无事之日,又重以茸阘子之酿成其弊。今得一、二正人在事,地方之患犹不至一旦瓦解耳。

  时事孔亟,当事者斗蟋蟀而处军国,无一举动可人意,恐旦夕有变。吾辈士大夫诚不知死所,以二、三兄弟相次去国,一网而尽,遂贻君父以空虚之患。举祖宗二百五十年金瓯之天下,一旦付之铜驼荆棘中,吾党与有罪焉。

  今天下原无新旧法可争,南北司相轧,不过人主委辔于上,是非予夺听之众政。

  如失舵之舟,随风飘荡,同舟者旁观睥睨,汹汹焉将覆溺是患,未敢有攘臂而操之者。苟有人焉,熟识人情事势,徐起而操之,为同舟请命,则人亦未有不拱手听之者。

  而惜乎其悻悻以逞也,且左右手而忿争已甚焉,则覆溺之患,反若出于操舟者之所为,安得不群起而攘之,且挤之溺乎?迨群起操一柁而舟遂覆,谁生厉阶,至今为梗。

  至于吾辈出处语默之间,亦多可议,往往从身名起见,不能真心为国家,其所以异于小人者,只此阿堵中操守一事,然且不免有间隙可乘,安得不授以柄哉?所云吾党之罪在宋人之上,不为虚也。然则天下真虚无人矣,今日之祸宜矣。念及之,良可悼痛。

  年兄此出非偶然,正当熟识人情事势而图之。承覆舟之后,载胥及溺之日,举世无操柁之人,而今不难徐起而观变,为吾党留一维楫地,将天下事尚可为,未必非天心悔祸之日也。然至此亦愈难矣。

  弟归田七载,无一善状可报知己,去冬得为先大父卜葬,稍免平生罪戾,余无可言者。贱体亦时多病,七载暌违,不知魂梦之扰扰于左右也。小诗录一扇头,情见乎辞,不尽。

现代文版本  致周绵贞年兄(名起元)

  春天里在贵乡见到杨致吾公祖,他说您已经出山,赴任粤西。我听后高兴得一夜未眠。您竟能在“出仕与退隐”的抉择上如此超然吗?如今天下局势一天天败坏,不管在朝廷还是在地方,都急需有人匡扶补救,哪怕只是在片刻之间延缓全面崩裂。何况偏远边地更不是太平无事的时日,又加上庸懦粗鄙的小人酿成祸患。如今只要有一两位正直之人在位,地方的祸患也不至于立刻土崩瓦解。

  时局非常紧迫,当权者却像斗蟋蟀一般玩物丧志地处理军国大事,举措没有一件让人放心,真怕朝夕之间就要发生大变。我们这些士大夫实在不知将死于何处——两三位同道兄弟相继离开朝廷,被一网打尽,于是使君父陷入人心空虚的忧患。祖宗两百五十年完整如金瓯的天下,竟一朝抛入“铜驼荆棘”的荒凉之中,我们这一党也难辞其咎。

  眼下天下本没有什么“新法旧法”可争,不过是各衙门南北互相倾轧。君主放任不理,把是非曲直、赏罚予夺交给群臣争来夺去。国家就像失了舵的船,随风飘荡;同舟的人只在旁边冷眼旁观、喧哗指摘,眼看就要覆没溺亡,却没有一个人敢挺身而出把握船舵。若有一人深谙人情与时势,缓起而执舵、为同舟者请命,众人也未必不拱手听从。可惜的是,那些得以出手的人往往怀着怨气任性而为,左右两派争斗愈演愈烈,于是覆溺的危机反倒像是操舟者造成的。这样一来,众人怎能不群起而夺其权柄、甚至把他挤下水去呢?等到大家一拥而上、各自去抓同一只舵,舟船就真的翻覆了。这场祸害是谁开启的台阶,直到今天仍成梗阻。

  至于我们士大夫,在出仕退隐、言语沉默之间也多有可议之处,往往是从身名利害出发,不能真正一心为国家。我们同小人的区别,也不过是于钱财这件事上尚存一点操守。然而其中仍难免留下可乘之隙,怎能不把柄交到别人手里?所谓“吾党之罪在宋人之上”,并非虚言。如此看来,天下确实无人可用,今日之祸也就不奇怪了。念及此事,实在令人悲痛。

  年兄此次出山并非偶然,正该深知人情与时势而有所图谋。承接“舟覆”之后、众人日益溺亡的时日,举世再无执柁之人。如今未必不能缓起而观变,为吾党留下一处可以系舟安楫的地方,那么天下之事尚有可为,也未必不是天心悔祸、转机到来的时候。只是到了这一步,更是艰难了。

  我归田已经七年,没有一件好事可以回报知己。去年冬天为先大父卜定葬地,算是稍稍赎回平生的过失,此外无话可说。我这寒贱之体也时常多病,七年相别,不知我的魂梦常常在您左右萦绕。附录一首小诗于扇面之上,情感尽在言辞中,却仍难以完全表达。

飞翔鸟中文    大明王朝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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