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中海还要待一段时间,再细细琢磨吧。
告别丁宝定,李承与泰勒且走且玩,抵达馆驿街交口晚了几分钟,张苏陵夫妇已经等候在这里。
“啊哈,我看看你买了什么?”见李承身上多了两只包,张苏陵自来熟的伸手过来,同时将自己手中的袋子递给李承。
这种人就这种直率性格,没办法和他计较,李承笑着将其中一只递给他,“中海相机厂产的老式相机,不知张哥有没有兴趣。”
“相机啊…两包都是?”丁宝定手一缩,连接都懒得接,又歪头瞅瞅,两只相机包上的标识一模一样,顿时没兴趣。他是传统收藏家庭出生,对这类精工业制品,一点兴趣都没有。
李承笑笑,重新背上,结果他的纸袋,打开看了眼,一柄长方形的木匣子,桐木匣盖阴文“艺粟斋”,又有阳文描金“天瑞”。
晕,这家伙运气不错啊,李承抬头看看他,“曹素功天瑞墨?整笏?曹手作?”
曹素功,歙县人,清代四大制墨名家之一。
他是顺治十二年的秀才,算是清廷统治下的第二批俯首江南文人,曾于康熙六年被授予布政司一职,可惜“学历”偏低,又没有强力人士举荐,官运不旺,遂即回乡设“曹素功墨苑”,常为权贵和名流定版制墨,在社会上层影响很大,被誉为“天下之墨推歙州,歙州之墨推曹氏”。
斋号“艺粟斋”。
曹素功制墨,三百年传承从未断绝,曹氏后裔于同治三年(1864年)举家搬迁至中海,于南市小东门继续制墨售墨。
李承问的这句话中“天瑞墨?整笏?曹手作”又算是行话。
“天瑞”是曹素功制墨中的名品之一,属于浓青墨,磨出的墨色乌黑透亮,与“紫玉光(康熙御赐名)”“天琛”、“千秋光”、“苍龙珠”及“豹囊丛赏”等齐名。
“笏”原指上朝用的笏板,扁平方形,与墨靛形状很接近,因此,人们常用“笏”来做墨靛的单位。“整笏”,就是没有开封用过的完整一笏。
曹手作很好理解,曹素功亲手制作,非曹家后裔仿制。
玩收藏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对自己藏品的各种羡慕嫉妒…张苏陵很满意李承的表情,伸出三根手指晃晃,“那当然,可是花了我整整三万大洋呢!”
如果是曹素功亲手制作的话,不算贵,如果是曹家后人再制,这就有点贵。
曹素功后人再制天瑞,不能称之为仿,因为天瑞、天琛、紫玉光等一样都是墨种,其后人是完全有权力进行再制作。
“走吧,这地看墨不合适。”墨靛看似硬实,实则酥脆,尤其是陈墨,若是摔一下,粉碎。这里人多,不适合看,李承将纸袋还给张苏陵,顺带着催促一句。
杏花楼位于福州路,是典型的海派本帮菜。
中海成城的历史并不算长,因为所谓的“本帮菜系”,其实是融合苏锡杭等地菜肴风格,形成的中海风味。其特点是四季分明,讲究“应季”,较为排斥反季节菜肴;另外就是时鲜、取活;烹饪方式上以红烧、生煸、滑炒、清蒸为主;色调上喜欢上糖色,用生抽,色泽红润。
杏花楼生意非常红火,李承几人来得较迟,包厢自然是没有的,连大堂座位也只剩下玄关附近一个小方桌,将将能坐下六人。
一楼大厅,自然十分嘈杂,又在这拐角,张苏陵有些不好意思,迟疑了片刻,“李老弟,要不…换一家?”
北方人要面子,真的…啧啧。
李承主动坐下,笑着道,“饭店看菜肴,菜肴味道好,蹲在后厨吃又有何妨?”
张苏陵竖起大拇指,“李老弟这句话深得饕客三味。”
李承朝他手中纸袋努努嘴,“我更着急看东西。”
张苏陵哈哈一笑,将纸袋放在桌上,推给李承,几人围坐下来。
将桐木匣取出来,颠了颠,连同匣子、内包装也不过二三百克,看了眼包装,“张哥,这包装盒,后起的?”
“嗯,卖家说是早先那个坏了,他爷爷清末找曹家重新给订做了一个。”
卖家的话,真假不知,但这桐木盒,看年份,确实不过光绪——老桐木“吃油”,需要用清油擦拭,不擦时间长了会开裂,因此能从擦油后的色泽痕迹判断年份。
顺便插一句,中式古琴多用桐木制作,所谓的“千年古琴”“唐代古琴”,其实都没什么实用价值,就是一个“文化标签”,所以李承本人从不收藏古琴(不代表没收藏价值)。
除非御墨,一般文人墨很少用锦来包装(富贵不是文人气),多用硬纸板衬底,熟宣外包。这件墨匣中,同样如此,两笏熟宣包好的墨靛,静静地躺在那里。
餐厅人多喧杂,两位老者正轻声说笑着,举步往二楼走,跨上几级,其中一位,扭头朝下瞅了眼,正好瞧见李承将其中一笏墨靛取出,拿在手中,拆熟宣封纸,顿时停住脚步,手肘碰碰另一位老者,向下示意。
两位老先生,一高一矮,错身站在台阶上,瞅着这两笏墨靛。
吴伟和金惠娜注意到两人,因没感觉有什么威胁,也就没再提醒他们四人。
李承掂掂其中一块,约三十克左右,两笏也就六十克,卖三万块,克单价五百华币!
墨比金贵,一点不假!
此时的金价才多少?千足金才二百四每克。
封包纸上,双面留印,正面“天瑞”“曹素功手作”,背面“康熙丁丑中秋闻喜作天瑞”。
这句话说的是“天瑞”这款墨的由来。
康熙丁丑年,为康熙三十六年,那一年,康熙三征葛尔丹,斩杀逆臣,威慑塞外。
在回师途中,康熙帝作《凯旋言怀》诗,“黄舆奠四极,海外皆来臣。眷言漠北地,茕茕皆吾人。六载不止息,三度勤征轮。边拆自此静,亭堠无烟尘。兵革方既偃,风教期还淳。兴廉遵昔轨,崇文育群伦。所用惟才俊,非仅荣簪绅。尔俸与尔禄,脂膏出细民。永念固邦本,不愧王国宾。”
曹素功作为一名曾受过康熙御赐“紫玉光”之名的俯首文人,听到这则消息,非常开心,因此制作了“天瑞”这样的墨靛,以恭贺圣上。
据说,天瑞这两笏墨靛的背后,刻有康熙的《凯旋言怀》。
李承将两片封包纸小心拆开,露出两笏青墨。
好墨,色泽润亮,泛淡淡的青紫色,压手致密如石!
墨靛长八点五公分,宽两点五公分,厚度一公分不到。正面楷体描金“天瑞”,底部描金印“艺粟斋”,再看背部,果然又阴文描金行楷诗文《凯旋言怀》。
按理说,这两笏墨靛应该毫无问题,可李承却偏偏有些怪怪的感觉,一时间说不出来。
将这两笏墨靛握在手中,搓搓墨靛两侧边部,很润,有点石墨的滑腻,再闻闻大拇指,带有一丝淡淡的黑色松油色。
墨是好墨,只怕不是曹素功亲手所做,应该是乾隆或者嘉庆年间,曹家人所制。
李承又翻看封包纸看了一遍,心中大概有谱,不动声色将其重新包好,推还给张苏陵,随口赞了一句,“墨不错!”
张苏陵的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如果李承看好这墨为真,那一定不会如此简单的夸一句。
不愧是古董世家出生,一句话就听出李承的判断,诧异道,“李老弟,你的意思…这墨不到代?”
他的问话,同样让站在台阶“偷看”的两位老先生愣了愣——距离有点远,又没上手,俩人还真的没法判定这墨到不到代。
李承再度笑笑,“墨很好,张哥这三万,不算亏的。”
这话不仅张苏陵、背后两位老者听明白,连桌上其他四位外行,也知道这墨有问题。
张苏陵匆忙将桐木匣打开,重新审定这两笏墨锭,依旧没看出破绽。
两位老先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凑热闹”的意思,不约而同转身下来。
其中一位瘦瘦的、个头只有一米六左右,却生的方面大耳,戴着一副半镶边眼镜的老者,直接向张苏陵面前的桐木匣伸手。
李承正好抬头看见老者,眼前的人影和压在心底很久的印象,再度重叠!
他腾地站起身来,躬身问好,“马院长,马老师您好!”
李承的一声称呼,倒是让这位老者伸出的手僵在那里,抬头朝李承看看,又推推眼镜,似乎想要看清点,“你是谁啊?认识我吗?”
张苏陵坐在最外面,这时才发现身边多了两位老者,他父亲是津门博物馆的研究员,对身边的这位老者也很熟悉,连忙腾身起来让位,笑着招呼,“马老,能遇到您真是幸运!”
老先生扭头看看张苏陵,依旧不认识,“你又是谁啊?”
张苏陵这一闪身,李承看到马老身后的那位,连忙再度躬身,“汪老师您好!”
这两位在中海古董古玩街,跺跺脚会地震的主——中海博物院馆长马成原,以及副院长王清正!
随着李承和张苏陵的起立,其他四人纷纷站起身,往里面挤了挤,给两位老先生腾出空位。
汪老比马老年轻几岁,脸狭长,同样戴着一副眼镜,头发花白。他笑眯眯的压压手,“没想到啊,我和老马这么有名?我俩就是过来凑个热闹,看看这款曹墨的。你们坐你们坐!”
他指指张苏陵,“你…我有点印象,是津门老张家的孩子吧?”
张苏陵连忙点头,“我爸张庆东。汪老,上次在津门,我还见过您和马老一面的。”
汪老又指指李承,“小伙子,你…我面生的很呢。”
“马老师好,汪老师好!家师侠州饶固庵,弟子李承!”李承很正经的报出师门。
“你就是老饶的弟子啊,去侠州两次都没见到你,什么时间来中海的?”马老推着眼睛,上下打量李承,语气如同对待晚辈,非常和煦。马老和饶师交情非常好,每次去侠州,基本上都要和饶老见面喝茶的。
“禀马老,昨天晚上抵中海,原准备明天去中海博物院拜访您…和汪老的!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偶遇,真是巧了!”
“嗯,你明天去坐坐,我找你有点事聊。”马老抬抬手就把这事定下来,可怜自己与泰勒的二人世界,再度压缩半天。
老爷子又指指桌上的墨靛,“你说这东西不到代,怎么判定的?给我和老汪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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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在中海还要待一段时间,再细细琢磨吧。
告别丁宝定,李承与泰勒且走且玩,抵达馆驿街交口晚了几分钟,张苏陵夫妇已经等候在这里。
“啊哈,我看看你买了什么?”见李承身上多了两只包,张苏陵自来熟的伸手过来,同时将自己手中的袋子递给李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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