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请自重_365
丁岁安一度怀疑,这个国师府.是个旅游景点,谁都能进那种,侍卫只是增加逼真感的NPC。
因为,那老头竟真的带着他俩走了进来。
府门肃立侍卫,没有任何表示.
但入府后,肃静氛围又迅速让他纠正了这个念头。
“阿嘟,你们南昭国师是谁?”
坠在老头后方的丁岁安低声问道,伊奕懿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呀,以前大昭没有国师.”
走出没多远,一名管事打扮的老人快步迎了上来,隔着老远便是一个深揖,“太翁亲临,未能远迎,失礼失礼。”
“少他娘逼逼赖赖.”
人家恭恭敬敬,这老头张口就是一句优美问候,路过管事身旁时,看也没看一眼,只道:“酸儒在么?”
“呃国师在。”
“带我去见他。”
“国师正在授课.”
“那咋了?”
丁岁安默默跟在后头,唯一的感受便是:这老头咋这么拽啊?活这么大,真没被人套过麻袋么?
转入二进,穿过一道月亮门,便听一道中气十足的朗润声音,“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
哟,正宗儒家四书内容!
隔窗看去,一名六十多岁的清癯老者身着竹青深衣,坐在案前,银发束巾,目透澄明。
下方,约莫十几名年轻人,正在聚精会神听他讲学。
丁岁安察觉身旁伊奕懿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转头看去,却见她罕见的露出了激动神色。
“怎了?”
“老师他便是恩师周先生”
“老师?你竟不知道你的老师是贵国国师?”
“不是呀当年,老师只是王府一名教习,我也不知晓老师何时做了国师!”
虽然丁岁安对‘国师’这种天然带着些神棍色彩的人物不太感冒,但若能通过伊奕懿和对方拉上关系,兴许会对接下来的两国和谈起到积极作用?
正思量间,只见老头全然不顾里面正在授课,迈着六亲不认的嚣张步伐径直闯了进去,嗓门扯得老大,“散学了散学了!都啥时辰了,回家吃饭去,饿着肚子能听进个屁!”
一众学子莫名其妙的望着他,却不料,案后的周先生假意咳嗽了两声,“今日便先讲到此处吧,回家记得温习功课。”
“遵先生命”
学子齐齐起身见礼,鱼贯离去。
“贤弟!在我学生面前,能不能给我留些面子!”
教室内没了人,周先生马上表达了不满,老头眼一斜,“你一个背义酸儒,要什么面子?”
“咦老匹夫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不服出去打一架?看我不把你卵蛋挤出来!”
“哼!粗鄙,君子不与莽夫斗!你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我孙儿胳膊断了,你帮他治一治。”
“你哪来的孙儿?”
“捡的。”
室外,丁岁安支耳,想要听听屋里两人在嘀咕啥不料,仅仅隔了一丈多远,竟听不到任何内容。
“喂,憨孙,进来。”
室内,老头忽然扭头朝外喊了一句。
丁岁安因凝聚了耳力,听力正敏锐,这句音量不大的喊声,直如春雷在耳畔炸响,脑子嗡鸣。
你他么.憨孙?
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骂人的话?
丁岁安、伊奕懿两人一起走了进来,周先生目光在两人脸上匆忙扫过,本已移走的视线却又重新回到了伊奕懿脸上,惊奇的‘咦’了一声。
七岁女童和十九岁的少女,隔了一整个青春。
虽眉目间还有几分残留印迹,但这位周先生一时也不敢确认了。
不待他开口询问,伊奕懿却先以颤音低唤了一声,“老师,我是阿嘟”
“哎呀!竟真是郡主啊!”
伊奕懿激动的眼眶泛红,连忙上前郑重一礼。
“前几日,王爷抵达云州,我还特意去问了问”
周先生矍铄面容上也显出几分激动神色。
“诶诶诶”
煞风景的老头又冒了出来,蛮横打断了人家师徒情深,“你等会再和我孙媳叙旧,没看见憨孙胳膊还吊着吗?先治伤!”
“孙媳?”
周先生意外的看向伊奕懿,后者面色微粉,正要解释,老头却不耐烦道:“莫叽叽歪歪,先治胳膊!”
丁岁安有点懵‘国师’不管在哪儿都是个很牛皮的称号。
这周先生却像是欠了没素质老头的钱一般,竟真的帮丁岁安治疗起来。
手掌晕起一团绿芒,虚浮在丁岁安左小臂骨断处能清晰感受到骨缝逐渐愈合、筋脉修复。
痒、麻,伴有剧烈疼痛。
不多时,丁岁安额头已沁出豆大汗珠。
“撑不住就咬着。”
老头表情淡淡,递来一条毛巾,丁岁安摇了摇头。
“瞎他娘逞能”
这老头嘴里没他么一句好听话,不是骂、就是讽。
丁岁安真的很想揍他一顿.但也只能想想。
前些日子,只当他是个寻常老汉,但今日眼瞧他当面骂南昭国师酸儒,后者屁都不放一个。
这能是一般人?
大约是看丁岁安正在接受治疗,老头暂时放过了他,转手把毛巾递向伊奕懿。
伊奕懿面露迷茫.断胳膊的又不是她,她不用咬毛巾啊。
老头开口便斥,“没看见你男人疼的满头汗么?去帮他擦擦!怎么给人当媳妇儿的,没一点眼力见!”
伊奕懿接了,鼓着腮帮子上前帮丁岁安拭去额头汗水。
这位阿翁,怎么那么爱骂人呀!
对面,帮他诊治的周先生额上汗水同样不少。
丁岁安有些奇怪,当初兰阳恶疫时,他分别见过鼠妖、徐九溪使用相同的返春令。
但并未看出受治者表露出疼痛神色他怎么会这么疼?
还有,鼠妖、徐九溪救人时,所用时间不过数十息,这周先生却花费将近半刻钟还没结束,并且,周先生明显更吃力、更耗费心神。
难道是这位国师技艺不精?
又过百余息,周先生忽地长出一口气,“活动一下,试试怎样?”
丁岁安曲臂试了试,除了骨肉间还有丝丝酸麻,确实好了。
“谢先生施救。”
两人皆是汗湿衣衫 丁岁安踌躇一番,还是问出了疑惑,“周先生,晚辈在吴国兰阳时见过国教使返春令救人.”
他话未说完,便听身后老头打断道:“国教那群妖邪,会个蛋卵的返春令!他们使的是嫁厄移殃之术。”
周先生疲惫的靠在椅内,首次对老头的话表示了认同,“那群蛋卵.不是,那群妖邪不过是借我儒家返春令遮掩,实则用的是将疾厄转移到旁人身上的妖术”
酉时正,暮色四合。
丁岁安一行在国师府管事引领下,去往仁王府.听管事讲,伊劲哉一行早在三天前的十一月二十日便突然出现在了云州城外。
翌日便被昭帝拟旨册封为王。
虽暂时尚未正式举行册封仪式,但‘仁王’的封号已经定了下来。
昭帝三嫡子,仁王、德王、睿王.伊劲哉归国即获封王,看似圣眷依旧。
但他身为嫡长子,和两名兄弟平起平坐,似乎能觑见昭帝心中的纠结 不过,丁岁安现在还顾不上考虑这些,他离开国师府后满肚子疑惑。
有关于国教的、关于伊奕懿老师周悲怀的,还有走在前头那位腰间插把木剑、喜欢背手走路的刻薄老头。
他来历不会小,从他和周悲怀相处模式管中窥豹,应该和南昭上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或许两国和谈能借上他点力气?
约莫一刻钟后,众人停在了未央大街一座尚未悬挂匾额的新府邸前。
还没来及通禀,却见李秋时、王喜龟、阮软和朝颜从府里走了出来。
“李大人,元夕哥哥至今仍无消息,咱们同是吴人,一定得派人去找他呀!”
几人似乎刚从仁王这边打听完丁岁安的消息,软儿绷着鹅蛋脸,拽着李秋时的衣袖喋喋不休。
“咦?呀呀呀呀!”
忽听朝颜发出一阵尖锐怪叫,软儿下意识转头,却见朝颜一步跃下三层踏跺,落地未稳,已朝一人扑了过去。
“呀呀呀!相公”
丁岁安连忙抬臂接了,朝颜宛若无骨的藤蔓,双臂如蛇般缠上他的脖颈,修长的双腿更是直接盘上了他的腰,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姿态大胆妖娆,毫不顾忌旁人目光。
很不雅观。
“相公相公!你可算到了,奴奴这几天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呜呜”
两人抱作一团,朝颜将脸埋在丁岁安颈窝,为表示自己很担心,还特意干嚎了两声。
软儿连忙上前将她从丁岁安身上扒了下来,拿出一副做姐姐的气势,瞪大眼睛训斥道:“像什么样子!咱们出门在外,便代表了大吴女子风范,莫让昭人都觉得咱们吴女都这般疯癫!”
朝颜悄悄撇了撇嘴,明显不服.人家本来就不是吴女。
软儿确实难以服众啊,她不让人家朝颜抱,自己却拉了丁岁安的胳膊,仰头看了一眼,嘴巴一扁,大眼睛里已蓄满了水汽,“元夕哥哥你都瘦了.”
声音软糯,带着哭腔,真情流露,毫不作伪。
仁王府前,这番互动引来不少路人注目。
其中自然包括静静站在一旁的伊奕懿.不知为何,陡然看见那妖媚女子撒娇卖俏,心头没来由窜起一股无名火。
随后意识到不该有这种情绪,便垂下眼帘眼不见心不烦。
却没忍住,暗骂了一句:浪女人!
一旁,老头却背着双手看的津津有味,他用胳膊肘捣了气息清冷的伊奕懿,朝丁岁安那边努了努嘴,“嘿,没想到憨孙还挺招女娃娃喜欢。”
伊奕懿闻言,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恰好,丁岁安正温言软语地安抚着两个丫头,脸上还带着那惯有的、让她觉得有些刺眼的笑容。
心中恼怒之意不由更盛,神色愈发冰冷,“好色之徒!”
老头扭头看向伊奕懿,连日来从没过好脸色的老脸上,竟浮现出戏谑笑容,“孙媳,你瞧。鹅蛋脸那个丫头,纯真烂漫;瓜子脸那丫头,风骚娇俏.再看看你”
他上下打量了伊奕懿挺得笔直的脊背和面无表情的脸,咂了咂嘴,“跟个冰坨子似得。纯你纯不过,骚又骚不过啧啧啧。”
伊奕懿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无波,“阿翁误会了,我和他没有丁点干系。不过是结伴同行了一程。”
“哦?那你搁这儿生的哪门子闷气?”
“我没生气!”
伊奕懿不自觉声音高了一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