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雪等到场上的笑声稍微平静下来一些之后望着赵竑,很认真很严肃的问道:“小妹虽然不懂经济之道,但是也曾读过《管子与石子明论交钞诸多奏折、手札,知道一国金融之稳定于国家社稷、民众福祉举足轻重。今满庭芳之储备有亿贯之多,太子不惧将会祸乱大宋秩序乎?”
赵竑虽然对金融之道也只是听师傅们上过几次课,但是在美人儿的面前却一点都不缺少一个大宋皇族该有的自信:“大宋奉信,自由的竞争远胜过死气沉沉的和气,大宋的金融市场自真宗皇帝时萌芽,经仁宗皇帝壮大,于高宗哲宗朝规范,入世宗朝(赵构)蓬勃,及今日,有数百家银庄遍布四百军州,满庭芳虽然财力不俗,然在大宋亦难称雄厚。故,我大宋于满庭芳非但不会加以限制,反而会助以一臂之力,一面是为了宋辽两国二百年的友谊,一面也是为了刺激国内的竞争——公主莫非是我大宋无人乎?我大宋不患有强邻环伺,惟患天死于安乐!”
“既然如此,”耶律雪庄重的端起面前的酒杯:“满庭芳愿意帮助大宋保持活力。对于大辽来说,一个强盛的大宋未必是件坏事。”
两个酒杯轻轻地碰在一起,宋辽之间的默契就是如男人和女人一样。只不过在石子明之前宋国是妾妇,辽国是汉子;现在颠倒了过来,宋国是那个自信的男人,辽国成了个时不时撒撒娇的小女人,总是央求着宋国(以较低的价格)卖给她种种新奇好玩的东西。而且根据大宋户部簿记司的公布的数据,最十几年来,宋辽两国的通婚已经明显的是辽方女子嫁到大宋来居多,甚至催生了一个大辽女性组团以旅游名义进入大宋和大宋男子“闪婚”的产业,云云。
赵竑轻轻地揽住耶律雪的细腰,她身子颤了一下,却没有抗拒,乖乖的倒在了大宋皇子的怀抱里,吕子群为他俩斟上美酒之后持壶绕到李进溪身边柔声道:“李公子,请让我为您添酒…”
“啊…”李进溪有些慌乱的捂住酒杯:“我…我…不会喝酒。”
吕子群掩住樱桃小口,眼波流转犹如三月的西湖碧波荡漾:“李公子,请务必满饮此杯。”
李进溪脸涨的通红,想解释些什么,可是当这位美艳的妇人轻轻地捉住他的手的时候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吕子群将他的杯子斟满酒,玉手端起亲自奉上。李进溪进退不得,却敌不过周围夫人小姐们的轻笑和窃语,苦着脸如同喝毒药一样将那一杯琼浆咽下了肚。
看着李进溪那涨红的脸,想咳嗽却又不敢的尴尬模样,吕子群悠悠的道:“这可是当年把狄武襄的儿子,狄郡马都辣倒的酒,李公子竟然一口干下,真是令人佩服。”
李进溪这才知道自己原来被这个夫人给小小的耍了一同,可是她却已经飘然而去,只能尴尬的坐在席上,一句话也不说,连生气都不敢。
狄德算是他们这一伙人中厚道的人物,他在对面朗声道:“李公子执掌满庭芳庶务,不知道可有什么宏图大计?”
李进溪抚了抚胸,正要接话,耶律雪却出声抢道:“狄公子,李公子接手满庭芳庶务还不过区区半日呢,您这么着急打听是不是想去《汴京时报上卖一个好价钱啊?”
狄德哈哈一笑:“公主见谅,狄某不过是随口问问,李兄可缺人手乎?我最近新认识了几个朋友,若是李兄信得过狄某的眼光,不妨用上一两个。”
李进溪求助的把眼光投向耶律雪,她嘴巴一翘:“狄公子虽然是不会往我的银庄里安插眼线,但也不要打发几个庸碌之辈来才好。在座的谁不知道狄家大公子是个老好人,有求必应。没准儿是有人托了门子说了好话吧。”
狄德抢白不过这个蛮横公主,只得收口,一边端坐着的吕子群莞尔一笑:“狄家大郎耳根子软,天下人都知道了。不过公主殿下,我夏家要是想有一两个朋友推荐,不知道肯不肯给这个面子呢。”
耶律雪昂首答道:“不管是谁家推荐来的,或者是没人推荐来的,只要有真才实学,我耶律雪一律重用。”
“那好,”吕子群笑意盈盈道:“我有个朋友,刚从美洲归来。他这个人啊,怎么说呢,顶一流的算学家,去你们银庄正好派的上用场。”
狄德一怔:“我们说的莫不是同一位?此公最好雪茄与茶,每日坐井观星,必定左手雪茄右手紫砂壶。”
“哈哈,定然就是他,他放着美洲好好的产业不去经营,跑到北美的大草原上拉起人马想学辽人跑马圈地,结果惹火了切诺基人,被人家揍得单骑匹马逃回扶桑。”
“想当年,这位的曾祖父也是位风云之士啊,带着百二亡命之徒东渡大洋,所携带的火器不过十尊熙宁旧炮,数十杆火枪以及一些弓弩刀剑,便征服了五百万人的大国,拓地上千里,沿途传播儒教,教化番民,其功劳其实可以与古代齐国的姜太公征东夷相媲美!”
耶律雪听他两位的一唱一和不禁被勾起了好奇心:“此人的曾祖父是谁?他又为何回到大宋呢?”
不等狄德开口,赵竑便抢着回答:“公主殿下,这人的曾祖父便是我大宋声名赫赫的镇东侯,被人称为‘大灰熊’熊史通——说起来,他似乎也是原本生活在你们辽国的汉人。好像是,好像是…大狄,镇东侯是为了什么来大宋的?”
“回太子殿下,镇东侯因为有吴起之举,所以为辽国不容,而来到大宋。世宗皇帝招募天下勇士拓殖美洲,镇东侯以仆役之身应征,而后才有灭国开疆封侯之壮举。”狄德编纂《皇宋大百科全书,对天下掌故几乎无所不知,这一段故事更是信手拈来。
听罢这一段故事,耶律雪也不由得悠悠叹气:“楚有其才,唯晋能用——那这位镇东侯的后人为何又要回到大宋呢?”
狄德微微一笑:“公主殿下,我的这位朋友,除了精于算术、天文之外,还有个爱好,那就是做梦都想点石成金。只是那美洲虽然大,却比不上我中华样样皆有,他炼金所需要的几样材料只能到中原来寻找,因此便回了中原,初开始在西湖学院讲地理,后因为风流不羁而惹出些韵事,所以又到了汴京,正在托我想寻一个事情做做——却一再要求不要去书院。”
耶律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么,这位熊先生该去哪里找呢?”
“公主殿下,”接话的却是吕子群:“这位熊公子非常好找,每日在东夷坊的万顺茶楼上,都能看见一个穿着睡袍,一手端着紫砂壶一手拿着雪茄烟,大口大口往外吐着白烟的烟囱,就是那位。”
“对了,千万要注意一点。”赵竑不由自主的就拉住了耶律雪的小手,缠缠绵绵的提醒道:“这位熊公子虽然是在没开化的番人手上吃过大亏,但是却爱自诩天下第一名将。千千万不可在他面前提起北美惨败之事。”
耶律雪点点头,又投身到赵竑怀里做温顺小猫状,吕子群仿佛身边的这一对刚一见面就腻歪的让人受不了的好像是不存在一样,权当起主人来招呼大家喝酒吃菜,还不时的说几个笑话。李进溪被一群女孩子围着,虽然她们都知道他不会喝酒而且也没有逼他喝酒,但是他仍然感觉自己头脑都晕晕乎乎的,连宴会是怎么散场的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就跟着他们下了楼。
赵竑揽着耶律雪走进了车厢上烙着赤色飞龙的那辆马车,而李进溪居然也傻乎乎的想跟过去,幸好有狄德一把把他拉住。老好人狄德一面请吕家姐妹两个登上夏家的马车,一面把这个晕头晕脑的家伙拉近了自己的马车。
“嘉图兄果然是个学者。”狄德的马车很大,里面足足可以容纳五六个人围坐在一起吃火锅。他从车厢的暗柜里摸出一瓶酒,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卫霍姆,卫大人和我说起过你。”
“卫大人…”对着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智者,李进溪觉得还有些惭愧:自己连个讯息都没有和他报告呢。
“他已经从阿丹史米先生那里知道你的事情了。”狄德将美酒饮下:“当然,他没有说你不会喝酒。也不会交际。这在大宋做生意很难。”
李进溪有些脸皮发烧:“我…”
“好了,我知道,这些专门的人才,我会留心替你们物色,我认识几个人,过几天约出来大家喝喝茶。”狄德翻开一份《界身巷报:“关于满庭芳的起步,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想,先收购一两家小银庄。”李进溪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我们可以获得熟练的人工和一批客户。”
“这个不难办到,你们有钱,而且有很多钱。”
“问题是我不知道买什么…”
狄德淡淡的笑了:“如果我开个单子,你会照单采购吗?”
“只要质量好,我宁可多花一点钱。”
“这个你可以看一看。”狄德从《界身巷报里抽出一张,李进溪接过来看,上面正好有一则新闻,就在汴京有一家有三十多年历史的银庄因为东家南海投机活动失败而寻求转让,有意者可以在开封府户曹商课报名,开封府将择日举行公开拍卖会。
李进溪记下了报名的截止时间,准备一回去就开始准备这件事情。
“你应该多看看报纸。《界身巷报、《汴京每日快讯、《东京早安都有很多有用的信息。”狄德娓娓道来:“在买下一两个小银庄之后你打算继续怎么做呢?”
“我想开展一点新业务。”李进溪的胆子稍微大了一点:“做一些别的银庄没有做过的事情。”
“哦?”狄德颇有些兴趣:“我可以先听听吗?”
李进溪内心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首先,我想准备开展一项联名信用折的业务。就是对一部分有能力的人群发行一种消费记账卡,他们在商户里进行交易之后不必马上付账,而是记到他们的账户上,由我们银庄先垫钱,等到月底的时候我们再把这个月的账单送到客户家里,一次性结账。”
狄德被这个想法吸引了:“你的意思就是,一个月内,不论我在甲店买了几件珠宝,又在乙店买了几件衣服,还请朋友在丙店吃了几顿饭——我都不必先付钱,等到月底在一次性的结账,是这样吗?”
“对。”李进溪肯定的点点头:“狄公子,或许您这样的尊贵人家不需要这样的服务,但是我觉得这个服务在中等收入的人群中会很受欢迎。虽然交钞比起铜钱和银锭来已经很方便,但是目前交钞的等级还不完善,中等面额的交钞发行数量远远赶不上市场上的实际需求量,而大额的交钞数量又太多了——我在宋国南方住了一阵子,发现很多家庭的主妇在购买生活品的时候仍然使用的是赊欠,因为她们手上的大额交钞店家不愿意找,宁肯积攒三五个月之后再结账。”
“那,”狄德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有赖帐的怎么办?”
“我决定,首先在宋国的公务人员中发行这种信用折,他们有稳定的工作,而且生活在城市中,是最主要的商业消费群。其次就是工场的技师、学院的学子、不用耕种的庄园主,他们都是有稳定收入的人,而且也不会为了赖账搬家逃跑。”
“那你打算怎么盈利呢?仅仅是为了告诉大家,满庭芳是个善人吗?”
李进溪腼腆的笑了笑:“我准备对超过一个月不还款的收取滞纳金,嗯,就按照大宋同期贷款利率的四倍收取好了。对了,还有每张信用折每年收取八十文到一百二十文的工本费。”
狄德确定自己面前坐着的那位其实是有着奸商的天赋了:“我刚才好像听见学生们了?他们可不定都有钱啊。”
“是的,我准备把信用折划分为几个体系。面对年轻人的是最低等级的,有最低的透支消费额度——所谓透支,就是他消费的金额超出了他在我们银庄的存款额。学生是最低档次的,我决定暂时只给他们三千文的透支额度。”